作者：司琅
这恐怕就是分歧点的产生了，萨隆这样猜测。
“不，不是这样的。”
玉藻前摇头否认，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想起来任何事情，被揭穿了身份后就慌忙地从皇宫中逃走了。”
她对那个有最终决定权力的人只字未提，仅仅是用'逃走'两字，轻描淡写地讲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但萨隆猜测，她当时的心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少女从人类变为非人，在深宫中，在人类社会的最深处变成了孤身一人。
混乱、恐惧，担心身份的暴露而遭受迫害。
更重要的是，被所爱之人当成怪物疏远而产生的绝望。
这一切，对当时的玉藻前来说，都是一场祈祷可以早点结束的噩梦。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玉藻命运的转折
被人类背叛，害怕，追逐。
未曾加害过任何人，仅仅是想赋予人类富饶的生活而已。
仅仅为了'不是人类'的理由，而被放逐出了桃源乡。
萨隆突然觉得，玉藻前生错时代也生错了地方。
如果是神代的乌鲁克，那个神明和人类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的时代，即便无法收获她想要的幸福，也不会迎来如此凄惨的命运。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玉藻前不安分地扬起一道水花，继续诉说着后面的故事：
“在那之后，我被一路追逐着，趁着混乱逃到了那须野，然后，不知为什么狐狸们就主动的聚集过来了。
“它们围在我身边，不停地说着什么：恭候您多时了，辛苦您了，什么的。
“嘛，那些孩子们也应该是在担心我，不过还是希望她们看看气氛什么的。
“那种情况应该是说:马上就会遇见更好的人的，加油！什么的来鼓励我吗？像女孩子一样的。”
她刻意维持着轻快的语气，像是在讲述着一场没有任何危险的旅途。
但是萨隆已经清楚地预感到，接下来要讲述的，就是名为'与全世界为敌'的痛苦。
玉藻前笑着说：
“眷属与狐狸们安慰着我，我终于记起来自己究竟是何人。
'啊，啊，我为什么愚蠢成了这样呢？'
当时只是这样随口感叹着，却没有想到，被回应了，被不知道是过去还是未来的「我」回应了。
我在取回'神'的力量的同时，也取回了'神'的视野。”
这恐怕就是分歧发生的地方了。
萨隆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倾听玉藻前接下来的发言。
“我提前看到了结局，看到了自己死在倾盆箭雨下的结局，也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说：
“神明，终归是无法成为人的。”
“确实如此。”
萨隆忍不住附和了一声，神明与人类在思想上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不可与神妄谈人类之道，这是他在经历几个女神后最真实的感受。
玉藻前继续说：
“虽然像是在说借口，但直到那个时候，我还是希望能安静离去，回到神应该待着的天之岩户...”
“但是？”萨隆插嘴问。
“啊，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解释。数不清的人，大概全日本的军队、僧人和阴阳师都聚集了过来吧，他们大喊着'打倒妖狐'这样的口号冲了上来。”
“然后呢？”
萨隆明知故问，玉藻前还活蹦乱跳，那些人的结局可想而知。
“唔，然后他们就都死了，毕竟我是神嘛，每条尾巴各甩了一下，就没有能站起来的人类了。”
玉藻前的语气就像碾死一群蚂蚁一样轻松，她所取回的不仅仅是人类无法抵御的力量和权能，还有属于神明的高高在上的视野。
“既然追兵都死了，为什么没有回到你说的'天之岩户'去？而是在人类的世界里...”
萨隆不解，他能得出来，即便被人类如此恶劣的对待，玉藻前依旧没有对人类产生一丝一毫地憎恨之情。
“唔，因为我爱着人类啊。既然侍奉在人类身边的想法是错误的，那就侍奉在'人类'身边好了。”
玉藻前眯起笑眼，说着仿佛理所应当的事情。
“原来如此...”
萨隆懂了，玉藻前还是那个带着侍奉着某人想法的少女，但她侍奉的对象已经从某个人变成了人类的整体。
“所以你就打造了平安京？这就是你用来爱护人类的方式吗？”
说到平安京，玉藻前像是被问到了最得意的作品，从温泉里蹿起来，满脸激动地说：
“没错！~萨隆你看，人类有什么样的特点？无知的狭隘、对异类不可理喻的憎恨、还有那脆弱得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生命，这些都是需要我来帮他们解决的事情吧！？”
“是是是，确实需要解决。”
萨隆违心地附和着，同时放出魔力，将那一团不着寸缕的、白花花的会让他被封禁的东西按回温泉里。
“哼！敷衍~”
玉藻前不满地在水面上拍出两道水花，继续缩回温泉池里吐着水泡说：“因为我的原因嘛，那须野的那场战斗后，人类失去了所有自保的力量，所以我就在想啊，一定要让人类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才行。”
“所以你就让人类和妖怪结合来获得力量？”
“萨隆肯定在想，我这样胡来，把人类变得不伦不类了吧？才没有呢！在平安京里新生的胎儿虽然继承了妖怪的力量，但依旧是人类！”
“...确实如此。”
萨隆叹了声气，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平安京里新生的混血儿全都拥有着人类的外形、人类的思想和非人的力量，可以说几乎都是和巴御前类似的孩子，是人类的部分占据了上风。
连给抑制力都判断他们是可以完美取代人类史的'人类'，若非如此，怎么会给出'可以实现一个愿意'这样堪称丰厚的奖励。
只是随着秘书狐的失控，这一切恐怕要烟消云散了。
萨隆问玉藻前：“另外一只狐狸是怎么回事？”
“唔，因为找麻烦的人太多啦，我需要镇压结界不能随便离开平安京，而且嫌这种事情很烦，所以分出去一条最能干的尾巴去处理，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秘书狐的行动力确实很强，驱使着强力妖怪的情况下，确实可以很好地处理掉被抑制力召唤来的从者。
萨隆继续问：“...那为什么又自己跑出来召唤从者？”
“诶嘿，我说了的话萨隆不许生气哦~”
玉藻前眨着眼睛卖萌，一对狐耳也跟着抖动起来，似乎是真的害怕说了会惹萨隆生气。
“不会的，你说。”
萨隆摇了摇头，表示不会在意。
玉藻前吐着水泡继续说：“唔，因为那个碧池太努力了吧，英灵被她杀得再也不会从地里长出来...”
“英灵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萨隆开口纠正。
“哎呀！意思差不多嘛！”
玉藻前不满地往萨隆的方向泼了一把水，水还没靠近萨隆就被分解成了最纯粹的魔力。
她叹了口气说：“...因为我一个人呆在神宫里觉得很无聊嘛，所以就抱着万一能遇到有意思的或者是帅气的人呢，这样的想法自己跑出来召唤啦。”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江山之变
因为无聊，所以召唤英灵解闷。
结果显而易见，她没能召唤出'玉藻前命中注定的既帅气又有趣的岸波白野'，而是终于玩脱了，被秘书狐鸠占鹊巢，遭到了剧烈的反噬。
萨隆没有自讨没趣地询问自己算是有意思的还是帅气的，虽然他自认为又帅又有趣，但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也没打算询问那些被英灵的结局，之前在平安京的经历已经证明，除了那几个被放过的本土女性英灵，其他的都已经被暴力遣送回英灵座了。
他面露严肃地问玉藻：“如果打倒平安京的那只狐狸，你是不是又能将力量取回来？如果取回了力量，你会怎么做？”
虽然萨隆在心里期盼，秘书狐在夺走玉藻前的力量之后会将从前的秩序完全破坏，但是已经三天多的时间过去，毫无反应的系统说明，秘书狐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继续贯彻着玉藻前的意志。
所以，不光是要打倒秘书狐，同时还要确认打倒之后的事情，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
只可惜严肃的气氛没能顺利传递，或者说玉藻前本身就是为了打破严肃气氛而存在的女人，她听到了萨隆的问题后，眼里瞬间绽放出充满爱意的光芒。
“哎？萨隆不仅没有怪我，竟然还要去打倒那个碧池帮我取回力量吗？呜~~难道这就是真爱吗?”
她猛地从温泉池中扑出，试图对萨隆使用熊抱攻击。
“...回去坐好。”
萨隆险些中招，连忙抓住玉藻前的腋下将她按回温泉，同时将一副凶狠表情挂在了脸上。
如果不这样，恐怕玉藻前依旧会嘻嘻哈哈地打岔，但这是她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如果你取回了力量，还会继续推进你在平安京的做法吗？”
“咪咕...”
玉藻前愣住，她终于明白了萨隆的问题。
良久，她叹着气说：
“啊啊，我明白了，萨隆和那些地里长出来的英灵一样，都是带着打倒我的目的而来，对吗？”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非常肯定。
萨隆没有立刻回答，在他看来，应该还存在'打倒'之外的选项。
在他沉默思考的时候，玉藻前问：“萨隆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这和对错无关。”
萨隆摇头，甚至在他看来，玉藻前在平安京的做法其实挺可爱的。
“但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抑制力吗？”玉藻前问，她所处的高度让她足以了解到更深层次的内容。
“不，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理由。”
萨隆没有把抑制力所提供的奖励放在眼里，他要得到关于离开虚数空间和解放提亚马特的线索，就必须完成系统的主线。
玉藻前语气幽幽地说：“我懂了，邪恶的我必须要被打倒才行...”
“不，如果能有其他方式可以让你放弃的话...”
无关乎情感，纯粹是灵魂最深处的直觉在告诉萨隆，和玉藻前分出生死是会导致最坏结果的选择。
“诶嘿~其他方式？当然有啊?”
纯正的狐狸笑容里透露出来浓浓的不怀好意，玉藻前朝萨隆的位置更靠近了一些，扬起天鹅般的雪白脖颈，金黄色的炯眸中透露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檀口微张，说：“只要萨隆愿意永远陪在我身边，那么什么条件都是可以答应的哦~不管是放手对人类的看护还是现在被趁着虚弱推倒在温泉里，都没~问~题~哦?”
玉藻前的语气让萨隆无从判断真伪，他侧头避开水汽中若隐若现的雪白和宏伟，揉着眉头说：“换一个，我是说认真的。”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也是非常认真的。”
玉藻前的态度并不强硬，但语气非常坚决，这似乎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但是留下来，是萨隆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
或许有一个答应下来，然后再反悔的路线可以操作，但是萨隆扪心自问，他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让玉藻前再承受一次被背叛的痛苦。
他望向玉藻前，玉藻前也望向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对方眼中的意志，默契地同时扭开了头，一起陷入沉默。
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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