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蔗
他神情平静，面色淡然，似乎和往日巡视时的表现没有任何差别。
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老帮主明显比往日憔悴了不知多少。
如果说过去的他虽然老迈，但看着硬朗，让人根本不会去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那么现在的他，简直就如同垂暮之人，似乎随时有可能在睡梦中离开这个世界。
但实际上，现在的他，或许还挺希望自己能在睡梦中就此长眠的。
至少比现在这脑子里装着定时炸弹，随时担惊受怕不说，还一切都只能任自己恨之入骨之人摆布的状态要强上不知道多少。
走进一间封闭的帐篷，老帮主启动了帐篷内部的传送阵，随后，被传送到了一间封闭的审讯室内。
用专用钥匙打开审讯室的暗门，进入后，老帮主又踩上了令一个小型传送阵。
再次传送之后，老帮主来到了一片狭长而昏暗的走廊之中。
四周没有照明，背后是死路，只有道路的最前方隐约有着亮光。
这是前往前方区域唯一的道路，几乎没有潜入进来的可能性。
且不说对方能不能找到入口，就算能，还有本事破解传送阵，最后也只能抵达这无处可藏的狭长走廊。
这里曾经是炎锋帮最隐秘的宝库，自肯厄米尔城还统一的时候就存在了，一直传承到现在，哪怕历史上被破城洗劫的历史之中，也从未被人入侵过。
也是因为这里的存在，炎锋帮的底蕴才得以稳压其他帮派。
可现在……
老帮主走出了小巷，望向了这寄宿着肯厄米尔历史的宝库。
腥臭的气息和酒水挥发以及烟草焚烧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不断地往鼻孔里钻，真皮的躺椅上，褐发的勇者脸上挂着令人不适的微笑，被自己的一众女奴簇拥着，仿佛封建王朝那沉醉后宫的昏君，精致的盔甲和浮夸的大剑被随意的丢在一旁。在男人的脚边，倒着两名侍女，皆是模样凄惨，已然没了生息。
在房间的角落，身穿皮甲的魁梧男人躺在另一张躺椅上，闭着眼睛，似乎正在睡觉，在他身旁的亚基人则在堆着一桌子美食美酒大快朵颐。
除此之外，在房间最里面，还摆着一堆药剂师用的复杂设备，身穿白袍的老者站在用于蒸馏的设备之前，正在等待着什么。
老帮主看着地上倒下的侍女，脸色铁青。
这两个侍女，一个是他的孙侄女，另一个是他的亲孙女。
这个混蛋，他竟然……
他感觉怒火在上涌，几乎就要咬牙握拳了。
可就是在这一瞬间，一股凉意自他的大脑之中出现，随后瞬间遍扩散到了全身，就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一般，怒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完全无法抵抗的恐惧。
并非对死亡或是明确目标的恐惧，就是纯粹的恐惧，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恐惧。
几乎是瞬间，老帮主就感受到自己的下体一阵湿润。
那是完全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是身体在极端恐惧下几乎本能的行为。
看着老帮主当场跪在地上，身下还湿了一大片，褐发的男人顿时发出了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哎呀呀，不至于吧老头，怎么刚一见面就行这么大一礼啊？”男人随手把身上的女人推到一旁，坐起身来，用拳头撑着下巴，一脸讥笑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年纪太大了，所以脚软了，水闸也关不住了？”
老帮主跪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吓傻了。
但那不是因为他怂，而是大脑还在不断向他发送着恐惧的信号，让他就如同受惊过度的昆虫一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虽然还能从眼睛和耳朵中接受外界的信息，但整个人却动弹不得。
“哎呀，还没缓过来？哈哈，那算了，还是说点正事吧，”褐发男人笑着说道，“你拿来伺候咱们的东西我不小心给碰坏了，之后你再安排两个吧，这俩……嗯，姑且问问你，你还要吗？”
老帮主猛地抬起了头，眼睛看着倒在血泊中那两个曾经他看着长大，总是不停喊着他爷爷的孩子的尸体，瞳孔颤动。
他当即张开了嘴，想要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伴随着男人突然的响指，那两具尸体竟是瞬间如冰雪般消融，眨眼间，就化作了两滩血色的液体。
老帮主的眼睛顿时瞪大了，猛地转头看向了男人。
男人看着他的表情，笑得更加夸张了，高声道：“哎呀，原来你还要啊，我看你不吭声，以为你不需要了呢，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大笑在房间中回荡着，如同锋利的尖椎一般一下下的刺入老帮主的耳朵，不断的撕扯着他的大脑。
可他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慢慢消失，嘴角开始上扬，然后咧开，和男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可，那笑的不是他。
木偶的提线被提了起来，无论木偶自身如何挣扎，无论木偶如何悲伤和愤怒，都只能按照傀儡师的想法去雀跃的舞蹈。
两道感情完全相左的笑声在屋内交错回响，让闭着眼的魁梧男人眉头紧锁。
“木岛，别太过分了，”他皱着眉头说道，“收收你的恶趣味吧。”
“啊？老男人看不下去了？”褐发男子转过头，脸上依旧挂着笑，似乎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那你可以选择把自己的耳朵戳聋，这样就不用烦了，对了，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可以让我的小宝贝儿们帮你，保证不会痛的。”
“你真他妈是个混蛋，”魁梧男人皱眉道，“我再说一遍，给我保持安静，不然我不介意在你的那玩意儿上扎一箭，反正它废了也不影响咱们的任务。”
“哎哟哟，好可怕啊，好吧好吧，听你的还不行吗，”褐发男人咧嘴笑着，随后猛地一指老帮主，厉声喝道，“安静点！听见没有！”
而几乎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老帮主的笑声就停止了。
很显然，无论是笑还是不笑，其实都不过是他在控制而已。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装模做样地自说自话着：“嗯，这就对了嘛，你看你把咱们的大英雄奥罗给吵成什么样了？哈哈，这次叫你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再叫几个伺候咱们的东西来，顺便再多拿点酒来，就这样，你可以滚了。”
说罢，他随手一挥，老帮主就自然地站起了身来，转身准备走。
可刚迈出一步，老帮主的脚步就停下了。
“噢对了，差点忘了，地板还没擦呢。”
褐发男人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着。
也几乎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老帮主已经脱掉了自己的上衣，一脸木讷地跪了下来，开始擦拭地板。
先是擦掉了自己身下的尿液，随后是那两具尸体化做的血水，老帮主那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绣着代表着炎锋帮最高领导者徽章地长袍，就这么像抹布一样被用来在地上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其被血水彻底化作了肮脏的暗红色为止。
甚至在这之后，男人还嫌弃地上不够干净，让老帮主把自己的裤子和内衬也都脱了下来，当作抹布一次一次的擦拭着地板。
直到老帮主只剩下一条仅有的遮羞布之后，他这才满意，让老帮主抱着那一堆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衣服，离开了这里。
数秒之后，地下市场，封闭的帐篷内，伴随着魔力的流动，老帮主的身影出现在了传送阵上。
在这儿等待着的两名护卫看着老帮主的样子，皆是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只见这名生命已然垂暮的老人正裸露着满是皱纹和色斑的苍老身躯，抱着一团看不出本色的破布，兀自站着，泪流满面。
————
————
“咔哒”。
“喏，你要的药，”洛狄把一个小小的水晶瓶放在了卢林的跟前。
“这么快？”卢林惊讶地拿起药瓶来，在眼前来回端详了一阵，“太厉害了吧！”
“好歹我也是行使总领，这点小事能费多少功夫，”洛狄笑着，然后突然脸色一变，咳出了一口鲜血。
卢林被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怎么了这是？受伤了？”
“呃，咽口水呛着了，”洛狄艰难地说着，拿出毛巾，又咳出了两口血来。
“啊？这……”卢林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所以你这个吐血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心脏被换了之后就这样了，我也不太理解原理，不过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习惯了，”洛狄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桌面一边说道，“就是嘴里随时都会有股子血味儿，虽然也习惯了，但吃东西口味淡了容易尝不出味儿来就是了。对了，别说这些了，说说看，你打算用这玩意儿干什么？靠药剂师炼制的药剂来追踪其本体，这手段我先前可没听说过啊。”
“一般的手段的肯定不行，咱们得用死灵术，”卢林说道，“你听说过，幽冥咒吗？”
第三百五十八章 给他们来一点有伤风化的小小震撼
卢林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发出同一个感慨了。
幽冥咒这玩意儿，刨去污染大这一个缺陷，其他方面是真的好用。
在洛狄出发找药的这段时间，卢林布置了一个幽冥咒阵。
只是个中级幽冥咒阵，有雪貂帮忙通过学派收集材料，卢林没用多少时间就将其完成了。
幽冥咒阵·复仇怒涛之渊·第二途·追迹。
这个咒阵本身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就如其名一样，它纯粹是一个用来追寻目标位置的死灵术。
而追寻目标的原理则是……
卢林拿起了手中的毒药。
“克罗斯尔的兰藤毒剂，低色低味，毒素会于生物体内积累，一般作为慢性毒药使用，”卢林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噢？只一眼就认出来了吗？”洛狄撑着下巴，“挺厉害的嘛，然后呢？”
“这种毒药说是适合用作慢性毒药，但并不代表，它就只能当作慢性毒药了，”卢林说着，拔开了瓶口的塞子，“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像这玩意儿，如果短期内大量饮用，也是会直接在短时间内暴毙的。”
“这是自然，”洛狄点点头。
“所以，有这东西，也就有操作空间了，”卢林放下瓶塞，把空着的那只手伸进了一旁的笼子里，抓出了里面的小生物。
那是一只长着膜翼，有着宽大的脑袋和一张大嘴的小生物，这个世界一般叫它扁嘴果蝠，是一种以植物汁液和果实为食的食草性飞行生物，在市场里比较常见，一般是作为食材进行贩卖的。
“抱歉啊小家伙，借你命一用，”卢林说着，用手指挤开这只小生物的嘴巴，然后把一整瓶药剂都灌进了它的嘴里。
被灌了一整瓶毒药的扁嘴果蝠显得晕晕乎乎的，在桌子上扭来扭曲，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胡乱的扑腾着。
一开始其实还挺精神的，跟在发酒疯一样，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它的动作幅度也渐渐变小了，最终一头栽在了桌子上，再也没了生息。
卢林用戴着隔绝之触的手抓起了它，走到法阵中心，轻轻地将它放了下去。
“阿貂，来帮个忙，”卢林转头冲雪貂说道。
“嗯哼，”雪貂随意地哼唧了一声，算是表示自己听见了，然后直接飞向了法阵中的某个节点，站在了一个石头做的小台子上。
这里本来是要放幽冥咒的力量核心的，如果是冥滩行者使用这个咒阵，一般是要将带有冥滩力量的法器放上去。
若是在冥滩附近使用，倒是不需要做这一步，只要引导冥滩的力量灌注其中就行了。
而卢林则更加简单，像是类似的节点，只要让雪貂站过去，那就是堪比直接利用冥渊施法，能够激发法阵最完美的效果。
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在可以达成类似效果的手段之中，果断选择幽冥咒。
开玩笑，自己既然有移动冥晶跟着，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随着咒阵启动，扁嘴果蝠的身上开始还还有灰色的雾气升起。
不多时间，便凝聚成了一只由灰雾构成的扁嘴果蝠之影。
那影子刚一出现，直接向着卢林就冲了过来。
可下一瞬，雪貂就挡在了它的跟前。
那影子顿时顿在了原地，短暂的迟疑后，它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
“行了，”卢林松了口气，把炼金杖插回背后，说道，“接下来就是等了。”
“噢？复仇型的死灵术阵，不错的思路啊，”洛狄此刻也看出了卢林的路数了，“利用毒药杀掉它，然后让它去找制作毒药的人吗？”
“对，就是这个思路，”卢林点点头。
“比较省事，但，其实也不能确保成功就是了，”洛狄说道，“死灵术的追迹逻辑一般也类似于诅咒的施咒逻辑，一般的藏匿手段确实对它无效，但对手可不是普通人，对相关手段的防御肯定是少不了的，虽然不可能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但干扰搜寻肯定是没问题的，如果在咒术生效的时间内不能找到他的话，这咒术其实也就失败了。”
“我明白，不过，如果我说，这个咒阵的持续时间几乎无限呢？”卢林说道。
“无限？”洛狄一愣，“真的？”
“是的，”卢林点点头。
幽冥咒的力量来源往往都是冥滩和冥渊，这个咒阵的力量核心是雪貂这个冥晶化身本体来充当的，既然如此，只要雪貂体内的冥渊力量没有耗尽，这个死灵术阵就不会结束。
所以，理论上讲，这个咒阵绝对不会失败，只要时间够久，就总能找到对方的。
“哎呀呀，这还真是……”洛狄打量着卢林，“不是我说，你给我的惊喜还真多啊，我感觉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啊？”卢林一愣，“这……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洛狄也愣了一下，随后突然反应了过来，顿时笑了起来，“哈，想什么呢，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哈哈，开个玩笑，”卢林挠了挠头。
“别这么快就放松下来啊，”一旁的雪貂却是出声打了岔，“虽然理论上讲，只要时间管够，这个咒阵总能把他们找出来的，但如果被拖的时间太长了，咱们也不能就一直干等吧？我觉得还是该用点辅助手段，想办法让他们露出些马脚来。”
“是这样，所以我还准备了一个东西，”卢林说着，转头从架子上拿下了一瓶药剂。
“这是？嘿，怎么又是个我没见过的药剂，”洛狄抱着手，眉头都皱了起来，“我怎么感觉在你这儿见的新东西比我在学派见的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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