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派被俘,仙子们为何求我出山 第28章

作者:那是谁呀

  黑天之上无声裂开了一道莹莹光隙,两只玉手从中探出来,将光隙往两侧扒开。

  紧接着,身着浅蓝色襦裙的银发女子从光隙中走出,绯红眼眸逐一扫过三人,随即转过视线,落在远方白发少年的背影上。

  除却王长老,另两人都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丝毫没有方才的狂妄气势。

  眼前的宗主和以往的清冷不同,在那绝美的脸上,竟是残留着隐约的悲伤和痛楚。

  “此事……我会处理。”她艰难地开口,“你等退下吧。”

  王长老对她一揖,头也不回地化光飞走。

  其余两名林九牧一系的长老都不甘心:“可是……”

  若他们就这样走了,回去如何与林九牧交代?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千秋雪转过视线,看了他们一眼。

  仅仅是一道眼神,竟让他们如遭重击,七窍流血,气息瞬间衰弱下去大半。

  “领宗主之命!”两人不敢再多辩驳,慌忙转身遁走。

  他们都有隐约的预感,若是再逗留下去,自己就将永远留在这里了。

第四十五章:为己立碑

  一路上黎雨洛曾有过短暂的清醒,但她只嘟哝了几声,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也很模糊,可言墨白还是听清了她想说的东西。

  “好疼啊……”

  “肚子……”

  “肚子好疼……”

  凡间最痛苦的刑罚,应该是凌迟了吧……一个人被活生生割成千片万片,但那又算得上什么呢?

  黎雨洛……亲手把自己的元胎碾成了粉尘,可能是百万片……还是千万片?

  他试图想象亲手撕裂元胎的痛苦,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支离成无数尘埃,可他想象不到。

  那可能是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把自己的灵魂一点一点凌迟成千万个碎片,然后……她还忍着痛苦挥出了那一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他是魔教教主?为什么昔日自己要把她丢回玉衡仙宗?

  言墨白的心绪第一次那么乱,他想若是那个雨夜里他走下台阶,把她抱在怀里,像现在这般……

  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一幅幅画面,竟是让他一时有些失神。

  可胸口肋骨断折的疼痛很快又唤醒了他,言墨白怅然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天真,即便时间真的能够倒退重来,那他和她与现在的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既然往事已经定下,就再没什么可后悔的,正是这些细细碎碎的选择组成了他的一生,这是他的命,也是她的命。

  忽然他的目光微敛,三道磅礴的气息出现在了身后的高空,存在感如烈日悬空般强烈。

  “玉衡……”

  言墨白轻声念着。

  然而他没有停下脚步。

  事到如今,生死早已不是言墨白所在意的东西,他只想带着黎雨洛走得更远一些。

  如她说过的那样,一路向前。

  只不过像那灵鸟一样,他们的尸骨终究会埋在前方的某处……

  他不知道到最后一刻自己该如何抉择。

  以玉衡仙宗贯来的脾性,必定会把黎雨洛活着带回宗门,而叛宗再加上与自己这个魔教教主有染,等待她的结局,未必会比死了好受。

  他还可以自我了断,可黎雨洛呢……

  言墨白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她最好的,即使知道,他可能还是下不了手。

  为何世间之事总是这样两难?

  他又往前走了很远的路,胸前的伤势也随着走动而愈重,一路的脚印上淌了一路的血。

  走着走着,身后的三道元胎气息不知何时散去了,夜风萧瑟地吹过山林,黑暗中树影飘摇,天底下仿佛只剩下他和黎雨洛二人。

  言墨白的脸色并无变化。

  那三人退去必然有其原因,要么是有摇光派的修士来此。

  要么……就是有玉衡更高一层的人物降临。

  无论是哪种,都不会让眼前的情况变好。

  不过也不会变得更糟,毕竟已经没有更坏的事情了。

  正和他所想的一样,元胎气息退去后不久,就有另一道浩渺的气息填满了四方。

  炼神……

  玉衡门中的太上长老不是都去了西域么?难道是摇光的炼神……是太上长老,还是掌门呢。

  可也仅仅是些微不足道的好奇,言墨白没有停下,他带着些许释然和遗憾地望向前方。

  筑元后境的炼体修为让夜幕无法阻拦他的视线,脚下恰好是一座山的半山腰上林木稀疏的地方,他能够看到山下那些丝锻般湛蓝的河径,远方起伏的青山,陡峭的落崖,落崖上的飞瀑……

  他在找自己埋骨的地方。

  上一世他孑然一身,死后也不知道尸骨被埋在了哪里,可能是荒郊野外的无名公墓,也可能是垃圾场。现在他至少可以找个风景漂亮的地方把自己葬下,在此之前,还可以为自己立一块墓碑……虽然他也不知道上面该刻些什么。

  至于后面会不会被人挖出来,又会被带到哪里去,都不关他的事情了。

  后方的浩渺气息渐渐收敛起来,来者并未离开,而是落在地上,向他走过来。

  言墨白听到了枯叶被踩碎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言教主……请留步。”女子清冷又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只是在平静之下,她好像又在压制着什么别的东西。

  言墨白的步伐一滞。

  他当然认得声音的主人。

  从西河洲到摇光派,足有近十万里路途,想在短时间内赶过来,即使是炼神圆满怕也要花费不小的代价……要么动用了空间秘宝,要么耗去了大量本命仙元。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炼神修士他都会很惊讶,可既然是千秋雪,言墨白就不感到意外了。

  这世上能替千秋雪化解蛊毒的,只有他一个人了。她想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不被蛊毒之痛逼成疯子,就必须有他在身边。

  一个念头忽然从言墨白脑海中闪过:若以此要挟,她会答应保下黎雨洛么?

  下一刻,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目前黎雨洛带着他逃出山门的事情还没被其他宗门知晓,仅仅算得上是玉衡自家的内事,不至于被天下共伐。若是她没杀叶胤,想来还有被千秋雪保下的机会。

  可她既然杀了叶胤,等同于和整个玉衡仙宗势同水火……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想要让黎雨洛能够活下去,唯有让她成为能让千秋雪不计一切代价都要保护的人。

  就像他这样。

  从听到千秋雪声音的那刻开始,到现在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言墨白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若千秋雪追上来,他会立即把化解蛊毒之术传入黎雨洛神海中,而后自绝心脉,不留半点生机。

  这样一来,世间能化解蛊毒的依然只有一人。

  ……

  千秋雪默默看着白发少年抱着昏迷的女孩走向深山,黑衣长摆随步伐在风中飘摇不定。

  他走过的路留下了一条染血的小径,点点滴滴的血珠凝在草叶上。

  她缓缓摘下了戴上不久的银簪,握在手中,任由银发散落在腰间。

  玄冥秘银炼成的宝簪,无声无息地被玉白的纤指捏成碎段。

  啪嗒。

  碎裂的银簪落在草地上,玄冥秘银重量让它深深刺入土壤,恰好有几滴草叶上的血落下来,和残留在银簪上面的血迹毫无排斥地融在一起。

  两人的距离不远,对于凡人来说,也只是跑几步就能追上的距离……可在千秋雪眼中它却比刚才跨越的数十万里更漫长。

  一切都仿佛倒退回了三十多年前,白裙少女站在玉衡外门山下,失魂落魄地望着苍茫天空上青袍飘飘的背影。

  那时候他也不曾回头,化光登上九霄,迅速消失在了远方的天幕里。

  记忆里的画面消失了,眼前依然是那略显单薄的背影,披在黑衣后的白发灼痛了千秋雪的眼睛,她不敢多去看,逃避般地把视线挪向他怀中纤弱的女孩。

  月光下少女的皮肤是如此白皙,瓷器般光洁柔嫩,没有任何伤痕。

  可在外表下,千秋雪知道,黎雨洛的元海已经被摧残得千疮百孔。

  她仔细打量着那小巧玲珑的女孩,明明是拜入她门下十多年的弟子,可为什么……如此陌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师父赐予徒弟功法和修道资源,徒儿努力修炼不负师尊所托。

  千秋雪对黎雨洛的印象仅剩下一片空白。

  她艰难地沿着这片空白追溯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最初见到黎雨洛的那天:

  粉雕玉砌的小女孩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在大殿昏暗的灯火中,忐忑不安跪在青石砖上行拜师礼,用糯糯的声音喊着师尊。

  之后的几年里,小女孩经常黏在她身边,腻腻歪歪地请教修行上的难题,一个问完了,便是下一个,小小的脑袋瓜子里仿佛堆着问不完的疑惑,从早上问到傍晚,直到千秋雪觉得烦了,随手打出仙光把她拎回山腰下的洞府中。

  现在回忆起来,其实有很多问题是重复的,改了些词汇又问出口,或许是她太傻了,转眼就把问题的答案忘记,又或许她不想问什么问题,只是想在师尊身边多黏一会。

  那时候黎雨洛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啊……会在夜晚偷偷摸摸爬上山,只为给师父送来热乎的糕点,她以为师尊和她一样会饿,会在晚上肚子咕咕叫睡不着……

  那些朦朦胧胧的画面好似溪水中的花瓣,从上游慢悠悠地飘下来,远看时没什么不起眼的,等到漂到近处,才显露出美丽的色彩,可等她追眼去瞧,它却又晃晃悠悠地被水流冲远了。

  其实她曾有机会拥有很多东西吧……只是她从来没有发现,任由它们随着溪流越漂越远。

  千秋雪的心又开始疼痛起来,这次没有地宫里那么剧烈,可更让她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中抽走了,越来越空,最后什么也不剩下。心脏还在不断地跳动,那些空空落落的悲伤代替了她的血,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如果他们都离开了,玉衡仙宗里还剩下什么呢?

  等千秋雪从恍惚中清醒,才发现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在起起伏伏的山中时隐时现,像黑色海洋里的小船,孤零零地抵风前行,再翻过一个浪头就会消失不见。

  “不要走……”

  她突然开始害怕,仿佛那片海洋里落水的旅人,朝着远方的小船呼喊,可她的声音实在太轻了,连自己都听不明白。

  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追上去?怎么才能让他回头?

  在她愈发空洞的视线里,白发少年忽然停下脚步,伫立在一处断崖旁的沙石滩上,离他不远处是一处落瀑,瀑布下汇聚着水潭。

  他听到了……

  千秋雪一颤,眸中顿时有了光亮,以为对方听到了她的呼喊。

  可她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头。

  白发少年打量着四周,而后以手为刀,从崖壁山岩上切下一块石头,在月光下仔细雕琢着。

  原本不规则的石块渐渐变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就像一块墓碑。

第四十六章:去心难挽

  他……为何要雕刻一座墓碑?

  千秋雪愣住了。

  墓碑是给死人用的……有谁要死了吗?可黎雨洛分明还好端端的……

  她呆呆地看着少年把墓碑杵在旁边,然后用石头削出了一把铲子,开始在地上挖坑。

  一捧又一捧的土石堆积在旁边。

  女孩被他放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每一铲落下都很小心,没有让砂石溅到她。

  他心中必然有了明确的打算,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千秋雪渐渐明白了什么,全身的血瞬间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