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一个人工智能，竟然在与其的辅助目标怄气。
林深吸一口气，海水的味道还残留在口腔中未能散去，他对梅说道：“梅，把普罗米修斯从我的系统里摘除，她的人格系统已经进化到了不需要和人配合的程度。”
不接受命令的人工智能……不需要。
“智能树状图形确实已经相当完善，模拟程度趋于完美。”梅检查了一遍普罗米修斯的数值，林所说非假，普罗米修斯现在的判断能力已经超过了人工智能这一概念本身，可以说是从数据中诞生的一个新的智慧生命，而且还具有人工智能的逆天算力。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做到这种程度，到底是因为普罗米修斯的进化逻辑优秀，还是因为林的关系呢？
从数据峰图上的那个一骑绝尘的峰顶来看，估计不需要去考虑其他的选项了。
林把头盔的数据传输线拿到梅的面前，接下来只需要梅用她的创造者权限将普罗米修斯的整个系统重新挪到另一个载体上就可以实现分离了。
但是梅却推开了传输线。
“……”林无言的盯着梅，让她给出解释。
“普罗米修斯初号，本来就只是试做型的人工智能，我打算让她吸收你的作战数据进化，然后根据初号的数据研制普罗米修斯二号装载在逐火之蛾的自律兵器上。”梅面对这可怕的视线也不紧张，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现在二号的开发已经提上日程，所以初号就没必要从你那里拿回来了，她已经可以辅助你了。”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你当时不也听到初号说的了吗？她会学习和改进，不代表辅助其他士兵的普罗米修斯也是她。”
“……”
语言的陷阱。
梅打一开始就安排好了这一切，从普罗米修斯对林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是梅设置好等着林往下跳的陷阱。
“我不需要一个不听命令的人工智能。”林终于还是把他的真实想法说出了口。
“但从结果来看，她的判断是正确的。”梅放下茶杯，收拢耳后的发束微笑道，“而且林你这回的行动，如果没有普罗米修斯，难度也会大大增加不是吗？”
“……你以往，都会用数字和概率来形容。”
“但我觉得对你，那些东西不是多么的管用。”
林凝睇了淡然自若的梅一会儿后，收回了传输线。
梅在进入逐火之蛾后的变化快到难以想象，曾经腼腆且土气的女孩子，现在全身上下油然而生一种高位者的气场。
或许这是她该有的模样，或者说……人人都期盼的模样。
林走出办公室，凯文追了上来，一直没说话的他抓住了自己朋友的肩膀，犹豫着说道：“林，你……”
“凯文，你变得有些安静了。”林先他一步，转头说道。
凯文怔了一下，松开了手。
是啊，往日他该和林说说笑笑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他们三人在场的时候该是轻松愉快的氛围。
可从第五支部的事件过后，他好像开始站在梅的背后盯着每一个人默不作声了。
就像是梅的影子。
刚才那样，真的是朋友之间聊天的气氛吗？梅以前，会那样笑吗？
凯文收回手，瞳孔微闪，轻声道：“你也是，林。”
林望着心情低落的凯文说道：“还记得第五支部我出去执行任务吗？我见到了苏。”
“苏？”
“他在调查长空市，但被我阻止了，现在在当一名医生。”
“医生……也好。”
“别再让更多人‘变了’，凯文。”
林拍了拍凯文的肩，如同曾经那样，但这回蕴含的意义却已经大不相同。
第六十六章 那份渺小
病房，林没有躺过，他从修复舱里出来直接坐上了轮椅，跳了一个月多的时间。
他在找到门牌号后推门而入，入住的伤患受的伤并不算特别严重，最严重的还是自己打出来的骨折，但在考虑到肢体切除和精神创伤后还是安排在了单独的病房里。
房间里的通风不错，有单独的空气循环系统，床头柜摆放着一束护士刚换上的康乃馨，水灵灵的霎是好看，光从窗外洒进来，铺了一层光亮的薄纱。
林提着水果篮子走到床边放在床头柜上，床上的人背靠枕头，安静的注目着他。
“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望我的会是你，这还真是……有趣。”司帕西把只剩下半截的手臂放在被子外面，梅的手术技能不能算多么的出色，但也足够精准，切除了小臂并不影响司帕西剩下半截肢体的正常活动，
比起最后一面的疯狂，此时此刻的司帕西要正常许多，一头长发打理后，恢复到了翩翩有礼的博士形象，只是依然苍白的面色，看得出来他的身体状况不算良好。
林拉了一条板凳坐下：“果篮是梅送的，她忙的抽不了身，我代替她来看望。”
司帕西单手捂着后脑勺扯开嗓子大笑：“哈哈哈哈，也对，你怎么可能会自发的来看望被你打死妻子的仇人。”
“……”林见他的笑容不似作假，想了想，问道，“还想打我吗？”
“算了吧，就算打你也是把自己打的满身是伤。”司帕西摇摇头，往后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做得更高一点，看向窗台的光，“而且你都那么问了，谁还下得去手啊。”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
“我在醒了之后想了很多，从我认识卡伦的那天起一直想到丝织的出生，哦对了，那天我们本来是打算去我和卡伦第一次相遇的餐厅庆祝的。”
司帕西眼里泛着光，嘴角洋溢着温柔的笑意：“你一定想不到，我和她的初次见面竟然也是她的生日，那天我刚把毕业论文写好，一整天没吃饭，随便找了一家餐厅，结果饿的两眼昏花没发现那里被包场用来庆祝生日了。”
“我还以为是餐厅搞活动，直接坐下就胡吃海塞，那时候生日的主角就坐在我旁边，好奇的看着我这个陌生人闯入她的生日派对，直到我觉得周围太安静了抬起头和她对上了眼。”
司帕西一想到那时候尴尬中透露着命中注定的场景就忍不住发笑：“人和人的相遇可能就是那么的奇妙吧，谁知道那时候一个快饿晕了的普通理科生会和被他吃了霸王餐的女孩子最后走在一起啊。”
林比以往任何的时候都要安静，他怕自己打扰到男人的回忆，将司帕西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入心里。
“后来经历了很多的事，我加入了逐火之蛾，她也一起，然后她怀孕了，生下了丝织，从此我的人生就多了两个重要的人。也是从丝织诞生开始，我原本理性固化的思维开始变得不同了。”
“生命为什么能那么神奇？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是这个世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却又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出生到死亡的一生，简直是奇迹的集合体。”
“你能明白吗？”
林点了点头。
“希望如此吧。”司帕西可能觉得林在敷衍他，但他也无所谓了，“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到陪伴着两个无比重要的女人，人性的缺陷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被弥补了。”
“所以你现在，是觉得自己又失去人性了吗？”
“嗯？不不不，怎么可能。”司帕西舒坦的轻笑道，“你知道我在跟卡伦谈论起你的时候，她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
“一个伟大的生命，和每一个人类一样，没什么不同。”
司帕西就像自言自语一样：“我一开始认为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程序机器，但想起卡伦的话后，我似乎理解你的想法了。”
“你不把单一的人类当做特殊的存在，对你而言所有的人类都是同等的，你同样有着爱恨情仇，但在这平等思维下，你对‘正确’的选择远大于你对‘自我’的选择。”
“简单来说，就是淡化自我，是个绝对的利他主义者。”
康乃馨垂落枝条。
司帕西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这实在是太奇妙了，一个利他主义者却被解读为利己的杀戮机器，而想正确理解你，竟然要从生命哲学方面出发。”
“所以，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林轻轻地摇头道。
“我这不是回答你了吗？我是从生命哲学方面来解读你，也就是以人性打底，所以我才明白那时候你开枪是为了能让我有一个仇视和发泄的目标，能让凯文没有心理负担，一个残忍的行为，目的却是为了其他人好。这真是……”
“……你没必要表现出已经不恨我的样子。”
“我当然恨你！”司帕西突然咬牙低吼，“就算知道这些又怎么样！哪怕我知道那时候所有人都是无可奈何，知道我就跟个疯子一样无理取闹，知道你的‘理性’是绝对正确的，但那又怎么样！”
“我想把恨意转移到袭击第五支部的人身上，可他们通知我，那个人已经被处决了！那我该怎么办？从此洒脱大方的活下去？背负亡妻的意志和女儿亲情将过去就此掩埋？开什么玩笑！”
“难道人的感情，就凭着‘正确’两个字就能消散吗？就凭你是个为了别人好的利他主义者就能消散吗？我恨不得打爆你的头这一冲动是能够靠那些东西阻止的吗！”
司帕西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护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林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
“但是……我还是不想杀你了……”
声音低落。
“那时候，每个人都是无可奈何，但我要是在那之前就研究出治愈崩坏病的血清就好了。”
“要是我能发现第五支部被人入侵了就好了。”
“要是我……能早一步死去就好了。”
司帕西捂着脸，泪水从他松垮的皮肤上滑下。
“每个人类的生命都一样伟大……”
“可是我却没能守护我的‘渺小’。”
泪水落在光下。
第六十七章 维尔薇女士的发明
“阿西莫夫提出过机器人学三定律，即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和第二定律的情况下尽量维持自己的生存。”
“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并不相等，但这三条定律同样可以作用于人工智能来约束人工智能不伤害人类。”
林双手握住操纵杆，手指轻触上面几个按钮调出机体信息，责询近在咫尺的号称绝对服从的人工智能：“梅没有给你设定这三条定律吗？”
这回是直接从脑海中出现声音：“梅博士设定了三定律的同时，加入了一条凌驾于三条定律之上的第零定律：必须保护人类的整体利益不受伤害。那个时候保护林的优先级比里特更高，里特是损害了人类整体利益的个体，所以我无法执行命令。”
“……”林闭上嘴，开始熟悉和上回不一样的各项操作，算是默认了普罗米修斯的这个说法。
其实仔细一想就能发现普罗米修斯这句话里的漏洞，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里特会做那种事，根据之前的表现他更可能会直接扔下林逃走，而和整个至深之处的人比起来就谈不上林的优先级。
可是林没有继续问下去，既然普罗米修斯搪塞他的问题，那他继续问也没有任何意义。
普罗米修斯机械的女音在脑中回响：“模拟场景长空市，神经连接确认完毕，十、九、八……二、一，模拟开始。”
……
从驾驶舱里爬出来，拿着设备的德尔塔对他招了招手：“辛苦了，又把你在休息日叫出来……啊不对，你好像没有休息日来着。”
逐火之蛾确实每个月有一天的假期，但林没有休过假，时间都用在了任务和锻炼上，所以德尔塔才说他没有休息日。
“没事。”林让开一个身位让研发部的部员进去后，他拿起架子上的外套穿好。
“主体部分已经快要完成了，剩下的都是不断地测试和修改，总算可以闲一段时间了。”德尔塔敲了敲大铁壳子，咧嘴笑道，“一直是模拟，你也差不多厌烦了吧，马上可以真正的操纵泰坦了哦。”
“……”林整理了一下袖口，拿起小型化系统戴在耳朵上，眼眶中的隐形眼镜将信息界面显示出来，他默然的点点头。
“……我从你进来开始就想问了，为什么你今天……”德尔塔摸了摸下巴，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穿着像是要去休假的样子。”
而且不只是休假，这规整程度，是要去约会吗？
“嘿嘿，你小子居然也有开窍的时候，也对，从第三次崩坏以来几个月你都还没休息过，才过了一个多月就又一直出任务到今天。”德尔塔不客气的把手搭在林的肩上，猥琐的凑近了小声道，“是谁？是谁？爱莉希雅？我记得上回舞会你们两个都在一起来着……”
“别多问。”
林抖开他的手，从整备架上一跃而下，然后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离开了科研部。
“哎呀，连这小子都有私生活了，真是……”德尔塔感慨的摇摇头。
……
“队长，昨天的任务报告已经写好了。”
在路上碰到的伊默尔一边走一边向林汇报，他这几个月来跟着林东跑西跑的时间比华还多，任劳任怨而且懂得听取命令，如果将来队伍里还会继续来人那伊默尔应该会担当林的副手一职。
林眼前面板里传来伊默尔的任务报告，他花了两秒多的时间看完这份精细的报告后，对伊默尔点了点头。
这份报告有九千多字，伊默尔花了接近一天的时间写完，其中辛劳也只有伊默尔自己知道，但他对于林可以在几乎是瞬间的时间里能够看完报告毫不怀疑，他相信现在即使问林一句话在这份报告的哪排他都答得上来。
“好的，那么今天的任务……嗯？队长，你这是打算出门吗？”伊默尔和德尔塔一样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林这非同寻常的打扮，但他以为林偶尔穿便服罢了，结果林今天直接路过了第七小队的作战休息室，他才迟疑的问道。
林把报告提交后简单回应道：“嗯。”
“是有什么私密任务吗？”
“不是，今天是我的假期。”
“……假期？”
“假期。”
“等一下队长。”伊默尔严肃的拦住了林，他拿出通讯器拨通了食堂的电话，“你好，我是第七小队的伊默尔，我想请求调查昨天提供的食物是否存在变质的情况……是的，队长出现了精神失常的症状，请你们严肃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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