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ee太白
皇上道：“然而世人却想错了？”
“大谬。”
洛名面无表情，语气之中却透着一种静彻的冷傲。然而对皇上来说，反而较那刻意亲近的笑脸多了几分熟悉。
“内力雄强，武功神妙，或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但以内功使剑，内功仍是内功，却变不了剑法。然则我洛剑山庄，何以号之洛剑？”
“洛兄所言，便是这套归藏剑论了？”
“世人只是知道归藏剑神妙，尤其是对剑招推崇备至。皆因每一代洛家家主所使用的归藏剑都不一样，居然还有无知之士说出了‘天下剑学最繁’的蠢话。
这些人连归藏剑论的边都没摸到。我洛家剑法所重的，乃是化生推衍之道。”
洛名的眸子之中似乎有着某种无法看清的东西开始转动。
“天地万物，莫不生而有因。以阴阳二气为根基，可推演世间一切武功变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万物，莫不有生而有因。溯本逐源，都是从阴阳而来。归藏剑论便是从阴阳之中二生三，继而推衍万物的一套武学理论。
当你悟通此境，天地山泽，水火风雷的意象，皆能自剑上生成。剑上有无成法，早已不在重要。因为你的剑中自有天地。”
“如此一来，剑上的变化岂非能无穷无尽？人力有时而穷，然而此归藏剑中的变化却是任何时候皆能源源不绝再出新意。世人谁人能敌……”
“岂止是无穷无尽而已。若能精通此中要道，再进一步，天下武功莫不能取为己用。须知武功，亦在万物之间。”
皇上自幼生长天下绝顶高手之侧，于武学上的眼界极高。于这番道理的体会不小，不由得忘掉了眼前困境，面露狂喜。
洛名缓缓道。
“我初时领悟到这个道理，也如皇上此刻般满是不胜之喜。但真要着手修炼，却是胆战心惊，难题甚多。归藏剑论浩大繁复，精深无比。因此修炼途中困难重重，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的境地。”
若在初时皇上未必能理解这话，现下却觉理所应当。
皇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该是如此。这套剑论可说乃是当世武论之巅。想要修习，路途必然漫长。”
“岂但止是漫长而已。家父见背甚早，关于归藏剑论未留只字片语。草民修习剑论只能靠着独自摸索。然而积数十年之功，却也只在十年前方才真正有所得益。
说来讽刺，草民十年前曾重伤濒死。临死之际脑际灵光闪烁，才终于悟通了化生要道。真正知道如何推衍剑论。至此方才真正开始修炼。只是中途，又遇上了一个无法解决的大难题。”
皇上听到他提到‘十年前’，与他三子失踪的时间正好符合。但他提到时轻描淡写，并没有深谈的意思，皇上也不发问，只是道。
“洛兄也无法解决的难题，想来十分艰奥。便说出来，朕怕也不懂。”
“要说皇上不懂，那是小瞧皇上了。世间练武之人，想来也没有不懂的。草民遇到的难题，要想通很难，叙述出来却浅显简单的可笑，乃是——内力不足。”
“内力不足？”
内力不足乃是天下间习武之人的共鸣。正确来说，该是境界未至者们的共鸣。
有一定修为的武者都明白，无论是练得什么武功。当内力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想再有寸进也十分困难。想要在内力上大幅度抛下同年纪的高手，除非自身遭遇奇逢。想也知道，本身便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而一味勇猛精进也不一定管用。因为内力并不只是雄浑深厚就是好。例如有人内力虽不深，运转速度却能快上数倍。两者对上，未必便是内力不如者吃亏。
故而修炼到了相当程度的武者并不追求内力更强，而是追求自身境界的提升。皆因内力即便相同，境界的高下便能左右最终的战果。
以内力不足为难题的，显是未得武道精诣的外行人，引人发笑则可，要当真太难。
只因说这话的人是洛名，皇上才会如此吃惊。
“这道理很简单吧。然而要想到却很难。因为洛家世代都有人练成归藏剑，而且名气也在一直流传。他们为何都没有遇到内力不足的难题？
因为，他们都错了。
便如同曾经的我，也以为自己练成了归藏剑，当世难寻敌手。一朝遇到强敌，方知道自身修为之浅薄。”
洛名的语气充满萧索，尤其是‘强敌’二字听来平淡，入耳却觉微微一麻，似乎有火针攒刺。想见是洛名说出这二字的时候没能控制住心绪，真气方会如此突然袭击。
“草民事后重新检视过一遍，确信要推动这等绝世剑论，非有骇人以极的深厚内力不可。”
第4章 天下李一横
皇上忍不住道：“洛兄以一身而精通洛家家传的冰火神功，少年时便享有大名。何况后来更是天下少有的神通高手。内力修为何等惊人？难道以你内力，仍不足以推演这套剑论吗？”
“不够。”
“听说修炼归藏剑之后，冰火双元浑而为一，内力更会大幅度上升。难道这也不够？”
“仍是不够。”
皇上心头迷惘，但随即想到一个可能性。
“原来如此，这十年来洛兄潜心修行，闭关苦练。想来洛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达到了预计的修为。”
洛名缓缓摇头：“不够。”
“原先草民还道自身内力不弱，这十年间潜心修行，内力上颇有进境。谁知道仍是差了一大截。便以修行十年之后来算，若想要推演整套归藏剑论，草民的内力仍需再强上五成。”
“五成？”
然而以归藏剑论的博大精深，似乎又不足为奇。
对神通高手的内力修为，皇上岂有不知，不禁摇头道：“要较神通高手的内力再强上五成，人力何曾能达此境？这是说笑了。”
“未必。”
洛名说完这话，剑气陡然弥漫室内。墙上照胆如生具灵性，呼应剑气，发出嗡嗡声响。忽然寒光一掠，自动跃入洛名手中。
洛名手中持剑，气势陡然两样，仿佛天地也为之一改。
“草民，便是到达了此境。”
皇上眼前一花，斗室忽变幻海波涛。皇上惊觉自己立身大海，一个浪头打来，皇上几乎立足不稳。就连全身湿透的触感和海水的冰冷竟然也真实的无法质疑。
皇上想要挣扎跃起，然而却真与身在海洋之中，人力岂能与大海波涛相抗。皇上才一产生这个念头，浑身顿为海水所吞噬。
洛名的声音从海浪之中穿来。
“归藏剑论共分六部。当日斩杀北疆贼匪，用的是《惊神论》。此部化生天下神锋，剑势惊天，向为归藏剑论中凌厉第一。化入归藏剑阵之中的便是这一部。而现在草民所用的，乃是《深渊论》。冥冥无穷，莫知其极。”
回应洛名神乎其技的绝学的，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厉害厉害，难怪洛兄敢做这等大事。原来是归藏剑论大成，道天下再无抗手。”
皇上身在深渊之中，身不由己，目不能视，口不能张。却似乎无视生死，尽管张口方言。虽说海水灌口的滋味极不好受，他仍是将一番话说了出来。
海水忽然搅荡起来，眼前所见只有一片漆黑，将皇上裹在其中反复翻转。皇上却仍是一无所惧，继续在深海发出笑声，令洛名淡然的眉头略微皱起。
忽地，眼前的空间又再开阔起来。皇上刹那间已从幽海之中回到了听锋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