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那……”妮诺刚鼓起的勇气消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表达。
“上面也没有我的东西嘛，洗漱和睡觉都有些麻烦，”情商偶尔在线的魔女一副苦恼的样子，“所以等我准备好再去了，小妮诺到时候可以帮我挑个房间吗？”
怯懦少女面上的忧愁消散一空，如湖面被风拂过的雾气，骤然露出清亮喜人的湖景。
“嗯！”
“我要照顾老师，康妮老师她们应该说过，我以前住在那边的树屋，明天可以来看看，”希笛跟着说，站在芙兰身边，“老师是个笨蛋，不看着的话，待会儿估计就直接睡在乱糟糟的屋子里了。”
“唔！小希笛！”
“很快就熟悉了，您装样子也没用。”
“呜哇哇啊啊啊！”这是柯蕾又开始犯病。
扶稳好友，妮诺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完全不觉得吵，这是种她只在正常的家庭里见过，却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不，现在她也有了。
脸蛋一点一点放松下来，露出属于小孩子的天真笑容。
……
城堡位于王立赛勒斯提利亚上空，由柯蕾娅诺尔带着妮诺升空，小女孩的魔力飞那么高还是有些勉强，所以下来的时候才由她来操控扫帚。
希笛看着她们，就像是见到孩子第一次独立上学的家长，莫名有几分感慨。
“都是好孩子啊。”
芙兰如此感慨着，表情在昏暗中看不真切，只隐约感觉着她在回忆一些遥远的东西。
“嗯。”希笛点点头。
“她们过去都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看得出来他们正在一点点走出来，那真是太好了，”坐上扫帚，芙兰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子，“小希笛做得好，老师为你感到骄傲。”
而希笛却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看她们自己的了，我做的不多。”
“好事就是好事，这还是以前小希笛说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坦率了？”
“……”
芙兰慢悠悠地飘着，语气怀念。
“让人感慨，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才那么高，真是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啊，小希笛也成为能够拯救别人的，了不起的人了。”
说着，两人不用可以控制就保持着相近的飞行速度，从繁华的街道上飞过。
王立赛勒斯提利亚的夜景还是那样熟悉，在过去，两人经常这样并肩飞过，一年没回来那种熟悉感并未有消散分毫，却又多了一分新奇感，让芙兰心生感慨。
旧地重游的感觉，她旅行中已经体验过太多次，而此刻的心情却还是第一次，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是从未想过现在的。
“拯救啊，”希笛像见习时那一千多个夜晚一样跟在芙兰身边，迷惑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实感，要说这个的话，老师您当年才是拯救了我吧？”
“不不不……”
“要没有老师，我那样下去，死在家里也不奇怪啊，瑟琳娜她们也……抱歉，说了些扫兴的话。”
自知失言，希笛抚了抚和老师相似的斜刘海，闭口不谈。
即使对记忆力优秀的他来说，那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因为和老师相处的点滴塞满了脑海，那些东西早就被丢到了角落，落满灰尘。
而拥有了那么多幸福的回忆后，稍一想象没有芙兰的日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便在心里炸开，敲打胸腔仿佛都能听到空荡的回声。
那种事情太恐怖了，可怕到他都不愿再想一秒。
“好了好了，”芙兰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说沉重的事情，“那就这样好了，老师我是了不起的人，小希笛也是了不起的人，来，叫我一声了不起的芙兰老师。”
“是是，”希笛附和地笑着，“了不起的芙兰老师。”
“不行！没有劲儿，根本听不见，没有精神，重来。”
“真的要吗？”
“真的。”
瞥了眼街道，希笛深吸一口气，朝着那边的行人大声喊：“芙兰老师真是太了不起了！”
“别——”在自己人面前显得脸皮很厚，但那是所谓的“窝里横”，芙兰在外人面前还是很要脸的，直接搂住了希笛火速离开现场。
行人回过头来，只能看到两个急速远去的影子，一头雾水。
飞出好远。
看着怀里弟子脸上的笑意，芙兰气呼呼地揉着他的脸，“真是的，不要在外面捉弄老师啊，要尊重老师，作为弟子满足老师一切合理和不合理的要求，不然……可惜你已经出师了，唉。”
希笛拍下来她的手，稍一思索，感觉到不对，“我姑且问一句，老师当年和师祖不会就是那样相处的吧？”
芙兰的脸色垮了下来。
显然，是的。
“好了这个也不要再提了，”想要留存最后的颜面，芙兰做了个搬运的动作，双手抱着空气挪到一边，直接转移话题，“快到家了，算下来已经过去了一年啊，真快。”
“快吗？大概是因为您成天睡觉吧，对我来说还是蛮充实的。”
“咳，总之，以伊蕾娜的性格，现在已经开始旅行了吧，”芙兰这才迟迟地担心起另一个弟子，“大部分憧憬旅行的人都会在第一个月放弃，小伊蕾娜肯定不会那样，但我还是担心她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现实总是没办法避免的，但我相信她的意志和能力足以克服，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好好聊聊吧。”
想见的时候就去找，这是他对伊蕾娜的承诺，在这片土地上寻找一个漫无目的的旅人，对他来说那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嗯嗯，”芙兰勉强放下心来，打了个呵欠，“嗨呀，今天真是辛苦我了，喔，屋子，看到了！可惜家里被子什么的都没有晒，清理下凑活着睡吧。”
视野里，巨大银杏树的轮廓在黑夜里也十分显眼。
希笛在这时左右看了看。
“老师，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什么？”
“‘咕噜噜’这样。”
“啊，那是我肚子饿了，”芙兰恍然，一手捂着小腹，颇有些不好意思，“晚饭我也没怎么吃呢。”
“……”
第二五二章:喜爱的清晨
对于希笛来说，能称得上“家”的地方有三个，一个是人偶国多萝西，玛尔师父的人偶店里；一个是时钟乡罗斯特洛夫，雷歇尔爷爷曾经的老宅；最后便是这里了。
春夏的繁阴翠叶，秋冬的枯叶霜雪，四季轮转草木枯荣，这些景色他都记得很清楚。
东方有个词叫“爱屋及乌”，对希笛来说的话，大概是“爱乌及屋”吧，只要他美丽的乌鸦小姐还在这里，无论走出多远他都会回来的。
……
回家的心情很复杂，但睡一觉就熟悉了。
清晨树林里弥漫着淡淡的雾气，阳光照在里面，视野里一片金红色扩散。
比之和平国的树屋宽阔许多的客厅，餐桌上还摆放着沾着油星的盘子，是昨晚芙兰偷懒的证明，吃了夜宵连个清洁魔法都不想动，是她的风格。
随手收起来，希笛打开屋子里所有的橱柜，进行整理。
昨晚已经使用过清洁魔法，但还有一种沉郁的感觉挥之不去，需要通通风。
他自己房间里的书架转了过来，一具具精巧的人偶和手办维持着崭新的样子，隔绝魔法的魔力还没有消耗殆尽。
见到刻印完整，希笛也是松了口气，这些东西，他已经不怎么害怕被芙兰看到了，青春期的孩子总容易对某些事物产生兴趣，又觉得羞耻藏着掖着。
但当他们成熟后，就能面不改色地说“好涩哦，兄弟多来点”了。
——但在亲密的人面前还是有些那什么了。
想起曾经发生过的某些尴尬的事情，希笛不免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晃了晃脑袋才带过去。
这些东西让芙兰看到，不好说谁会更害羞一些，但结果肯定是他理亏，得付出一些“筹码”才能抵消了。
放松心情，深呼吸。
心情平复后，希笛以客观的眼光审视着这些数年前的作品，仿佛雕琢时的念想都倾注其中，每一个都对应着一段美好。
但美总是千变万化的，这些雕塑大部分是正常的，但少数几件，承载着他青春期的迷惘，对美的追求和冲动。
简单来说，是小孩子不能看的。
但是又没说不能做嘛。
将这一部分收起来，现在的他大概是不需要了，但也不必毁掉，在以后，与老师的关系更进一步后可以拿给她看看，作为曾年轻的证明，增加生活情趣什么的。
……
清理工作很快完成。
接着就是令人期待的时间了。
希笛走到芙兰的门前，轻轻推门，嗯，一如既往的没有上锁，甚至都没关紧，这是为了防止开门的声音惊扰到他，方便偷吃的小聪明。
现在也方便他“偷吃”了。
昨天有想过节制，但那是昨天的事了，坚持了一天真是辛苦了，奖励自己一下。
想着，希笛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在窗帘遮蔽后昏暗的光线中凝望着床上的人。
现在他能够理解老师半夜偷偷溜出去，打开柜橱见到满满的点心时，那种惊喜又刺激的心情了。
让人想要哼一首歌，但他不能放歌。
坐在芙兰老师的床头，清淡的草药香味萦绕在鼻腔。以希笛对老师的理解，现在是她睡得最沉的时候。
床是睡过时间最久的最熟悉的床，理所当然也是最舒服的，昨天大半个下午用来处理文件消耗了体力，回到家的放松，吃过夜宵后现在肚子也不饿……
床，疲惫感，饱腹，BestMatch！
但是——
“该醒了老师，您还有工作，现在可不能休息哦。”
弟子十分清楚老师的性格和自己的底线，稍微撒娇，他就会心软，那么昨天列的日程就会变成一张废纸。
过往紧急时刻，他的处理方式是在老师撒娇之前，采取最干脆果断的方式，比如塞冰块、灌凉水来让她直接失去睡意，而现在有一个殊途同归的好办法：让老师说不出话来就好了。
希笛微微附身，轻柔地梳理好芙兰的刘海，手指滑过睡脸，缓缓勾勒着面容的轮廓，细细摩挲，不厌其烦。
谁会厌倦蛋糕上的草莓呢。
最后，四根手指并拢，轻轻捧住芙兰的脸，希笛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凑了过去。
昨天太过仓促，而现在不会有人打扰，时间充裕。
他想小小地尝试下，会是谁先忍不住睁开眼睛呢？
如果是他输了，睁开眼睛后便能看清那片蔚蓝中自己的倒影，也是一份小小的惊喜。
如此期待着，他沉醉其中。
……
“小希笛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今天的芙兰又是气呼呼的表情，比过去的每一个早上都精神。
实际上是她完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掩饰异常的情绪，只能挑一个不那么违和的。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如果不说些什么，不分散注意力的话，它是不是会跑出来？
而可悲的是，芙兰到现在的态度都没有坚定下来，指责不像指责，生气中夹杂着羞怯和逃避，简直就像是撒娇一样。
因为起床时放肆的行为，早餐时间的希笛被剥夺了坐在老师身侧的权力，现在只能坐在对面，一手托着脸欣赏老师的表情，小腿轻轻晃着。
“你还在笑！”
“因为老师现在很可爱嘛。”
“唔！”
一击击沉。
芙兰低下头开始吃东西，以咀嚼的动作掩饰表情。
她在很多时候很多方面都能展现出不俗的风采，好像永远留有余裕的样子，不逊色于教师和魔女的名号，直到现在为止，还有很多地方值得希笛学习，那些都是时间和阅历沉淀出来的。
但在这方面，牡蛎，不行就是不行。
过去的芙兰自认永远不会和爱情什么的沾上关系，对一切爱情故事毫不感冒，别人出双入对双宿双飞，她小被一盖呼呼大睡，爱情是什么？没有不还照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