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只有祂的脚步声在山间回荡。
风雪早已在不知何时停止。
天上的乌云像是在为她开路一般，缓缓向两边散开。
穿过乌云的光照在祂行走的道路上，一时间，竟让人产生错觉，祂正从天上走来。
又或者说，这并非错觉。
而面对这种神迹，谢拉格的人们，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面容依旧朦胧在一片迷雾的女子。
他们太过震惊于近在咫尺的神迹，甚至忘了通过下跪，来表达自己的虔诚和对神灵的敬畏。
见证过神迹，怎么可能要比自己看见过去多年信仰的神灵真正出现，更加震撼呢？
……
“耶拉冈德，你这褪去的心理暗示不是很彻底啊……嘻嘻，莫非你害羞了？”
“……害羞什么？”
“原来尊敬的神明大人是一个喜欢偷窥加逗人的闷骚啊，自己当自己圣女的侍卫……疼疼，别掐我。”
“……别多话。祭祀快结束，我要出场了。”
耶拉冈德拍了拍胡乱扭动的‘围巾’，制止对方夸张的举动。
明明只是轻轻捏了一下，却好像受到多大伤害的样子……她的这位朋友还是一如既往的浮夸。
而且小嘴也不是很干净。
……
老实下来的黑蛇，则装成一个真正不会动弹的围巾，缠绕在耶拉冈德的脖子上。
被柔软的皮毛遮住的蛇瞳，静静地盯着正低垂头，好像虔诚祷告的恩希欧迪斯。
耶拉冈德唯独对恩希欧迪斯以及祂的圣女褪去了全部的心灵暗示……倘若这对兄妹抬起头，看见的无疑是耶拉的面容。
对于巨兽而言，代理人的躯体并不好制作，绝大部分巨兽往往会坚持使用一个代理人躯体。
……
恩希欧迪斯停止了低头祷告，抬起头，想要看清谢拉格人信仰千年之久的存在，究竟长什么样子。
即使在蔓珠院有些年头的壁画以及口口相传的传说之中，人们对耶拉冈德的面貌也各执己见。
唯一能够肯定的只有耶拉冈德以少女的面貌示人。
而随着那位戴着白色毛茸茸围巾，双手微张，瞳孔中蕴含淡蓝色光辉的侍卫长，浮现在恩希欧迪斯的眼帘。
一种难以置信的荒唐之感，冲破了恩希欧迪斯先前的种种预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耶拉冈德竟然就一直待在蔓珠院，陪伴在圣女身边？
那么岂不是说……
祂的目光，从未离开谢拉格。
而自己竟然能够在耶拉冈德的眼皮底下，去建工厂，挖铁路，开圣山……又意味着什么？
是神明的游戏？
又或者……
自己先前将耶拉冈德视作假想敌的行为，是错误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高傲的恩希欧迪斯谦卑地低下了他的头颅。
在众人还没从耶拉冈德的现身回过神来时，他鞠躬。
在众人才从震撼中清醒些许，开始双手合十祷告的时候，他单膝跪地。
在众人纷纷彻底清醒过来之时，他已经双膝跪地，并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冰冷的雪地之上。
即使父母去世，拉扯两个妹妹成年，恩希欧迪斯也不曾露出丝毫怯意。
即使面对两族欺压，蔓珠院暗语中伤，恩希欧迪斯也没有露出软弱的一面。
但此刻，在众人惊讶到不可置信的注视下，他展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谦卑姿态。
“伟大的耶拉冈德啊……”
“求求您，救救谢拉格吧！”
第三百二十二章 银灰:我的评价是不如黑蛇
耶拉冈德对于谢拉格而言，究竟是什么？
自从恩希欧迪斯上次见证到了耶拉冈德的神迹之后，他从未停止思考过这个问题。
原本，只要再过段时间，谢拉格就应该是他的囊中之物，而计划也在顺利进行……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状况，但以流少量的血来换取更多谢拉格发展的时间也很不错了。
谢拉格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哥伦比亚的西部拓荒队，维多利亚的公爵们，卡西米尔的骑士和商队……他们不可能留给谢拉格太多的时间。
……
从维多利亚留学归来的恩希欧迪斯，怀疑过耶拉冈德的存在。
并发自内心的否定蔓珠院的宗教信仰。
他父母死的时候，恩希欧迪斯祈祷了多少次，而耶拉冈德难道有一次给予回应？
祂没有。
但恩希欧迪斯并不恨祂。
他只是从中意识到了，就算神真的存在，那么神的力量是否也是有极限的？
是否耶拉冈德其实也和大部分谢拉格人一样，对外界的变化无所适从？
无论是，还是不是，当上次的神迹显现之后，恩希欧迪斯依旧能够站在圣山上，其实已经证明了一些事情。
祂默许了。
至少，恩希欧迪斯认为……不如说甘愿相信耶拉冈德，是一位开明的神明。
就像乌萨斯的永恒大公一样。
虽然在维多利亚的大学课堂上，那位神灵被描绘成无恶不作，率领乌萨斯的军队焚毁碾碎了无数城市和村庄的千面诡怪。
但以恩希欧迪斯的看法，那位神灵又何尝不是一个对子民非常好的神灵呢？
耶拉冈德在历史的记载中，已经有几百年没有现身。
而乌萨斯的永恒大公，自乌萨斯诞生以来，就一直陪伴在祂的子民身边。
乌萨斯人能够瞻仰祂的面容……即使每过一段时间，科西切公爵府邸的画像就要再增添一副。
乌萨斯人能够聆听祂的教诲……那名为《蛇说》的教材虽然被一些国家列为违禁品，但恩希欧迪斯有幸得到过一本。
富有教育意义，风趣幽默，而且一直与时俱进。
随着时代的发展，即使是同一个地区的道德，人文，习俗也会发生顺应时代的改变。
而当时恩希欧迪斯手中的《蛇说》和初版的《蛇说》之间，已经间隔了几十代……这代表那位神灵也时时刻刻都在改变，在进步。
可谢拉格的《耶拉冈德》一直都是最初拓本的复制品，蔓珠院也只会给那些快要发霉的古籍增添新的注解。
……
但是恩希欧迪斯并不想将谢拉格的雪境之神和乌萨斯的永恒大公作比较。
乌萨斯的永恒大公在恩希欧迪斯眼中再怎么优秀，那也是乌萨斯的神灵。
而在雪境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为恩希欧迪斯的祖先开辟出安稳环境的神灵，是谢拉格千年的信仰——耶拉冈德。
但实际上，在亲眼看见耶拉冈德之前，恩希欧迪斯一直都没有想好该以何种姿态拜见传说中的神灵。
因为毫无疑问。
对于如今的谢拉格人而言，宗教信仰已经演变成了一种停滞。
耶拉冈德给了谢拉格人充足的自由，但却没有预料到，人们主动放弃了这种自由。
人们渴望安定。
而信仰能够给予人们安定的感觉。
……
而在看见圣女侍卫长的真实身份，恩希欧迪斯已然理解了一切。
在一刹那间，即使是黑蛇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想通了。
黑蛇的读心不是万能的，它只能够摸清过去和现在，无法推断未来的心理描写。
毕竟人的情感，从来没有清晰的逻辑可言。
……
恩希欧迪斯不会将谢拉格千年的停滞怪罪于耶拉冈德身上，可如今的谢拉格也确实在耶拉冈德的庇护下，在千年安稳的麻痹下，变得不求上进。
但恩希欧迪斯为什么一定要与耶拉冈德为敌呢？
打不过，还不能加入？
既然谢拉格人因为信仰，停滞了千年，那么只要让信仰向前迈进，那些固执，保守的顽固派……不也只能跟着走？
谢拉格的宗教，毕竟和其他一些地区虚构的信仰不一样。
他们的神，是真的存在啊。
……
与此同时，在科西切公爵领。
科西切坐在书桌后，正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一封信。
那里面，有着科西切公爵将要上报的计划。
如果打开了这封信，去除冗长且虚伪的嘘寒问暖，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张申请表。
《巨兽居住申请》
上面墨迹早就干了，但科西切依旧按着信封，手指不耐烦地一点一点敲击。
明明这封信可以更早抵达圣骏堡，呈现在乌萨斯皇帝的面前。
一个巨兽的搬迁是很难遮人耳目的，更别提科西切打算直接将耶拉冈德安置在科西切公爵领外围的荒野中。
既然如此，那么不如直接跟皇帝上报，反正科西切没有隐瞒的打算。
乌萨斯的皇帝是不会拒绝一位友善的巨兽入驻乌萨斯，而至于忌惮黑蛇……只能说，债多了不愁。
更何况因噎废食也是一种愚蠢之举，现任乌萨斯皇帝自信能够把握好其中一个度。
但科西切依旧没有召见信使。
祂在等。
祂在等耶拉冈德对恩希欧迪斯的回应。
即使耶拉冈德的确表达过离开谢拉格的意愿，并邀请自己陪她游历外面的天地，但黑蛇其实并不相信耶拉冈德能够贯彻她的言论。
黑蛇并不知晓祂在耶拉冈德心中地位如何，但祂至少明白谢拉格对耶拉冈德的意义。
没有多少巨兽总是宅在一个地方不动弹，即使是夕，也是在游历了大炎的千山万水后，才定居在她的画卷之中。
而耶拉冈德……
祂是真的自诞生以来，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这片雪境。
就像守护襁褓中婴儿的母亲一样，呆在谢拉格，寸步不离。
……
科西切百无聊赖地捏起信封的一角，对准正前方燃烧的壁炉。
‘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