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提瓦特开始念诗 第61章

作者:星隐月明

虽然她其实也早就跟那个少年有过约定。

所以在稻妻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罗莎琳其实是觉得分外轻松的。

因为或许就在今天,她终于可以卸下那张虚伪的面具,也不用再去面对那些来各方各面而且无边无际的压力,从此一了百了地消失。

更不必说,稻妻确实是个雷鸣多发的国度。

这个国度的神明也确实就是雷神。

这样一来,选择这里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似乎也算是合乎她的心意?

罗莎琳这般想,凛然看向那个已经拔剑的少年,沉默了片刻之后,便闭起双眸,如同天鹅一般扬起头颅。

宛如引颈就戮。

可少年见她这么回应,又转眼看了一下四周,最终罗莎琳却只是听到他将那柄一看上去就能认出来——也不晓得他这般遮掩形迹到底有没有意义——的长剑归入鞘中的声音,然后听到他说:“虽然你是那种样子,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接受审判,但应该还可以聊一聊吧?”

罗莎琳沉思片刻,最后睁开眼,点头,说:“可以。”

此时此刻,沈稚珪难免还是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以往那个烟视媚行的“女士”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或者说,那段岁月最终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回归到了这个女性的身上,所以她此刻的神采也不再像是当初他所见的那般天真无邪,自然也不像是那个“女士”一般,隐隐透着一种像是要掘开楚王墓鞭尸的伍子胥那样的近于日暮途穷的癫狂,而是沉静内敛,就像是一泓湖水经过了漫长了旅途流向了他乡,也不改其清澈一般。

当然沈稚珪也不是那种真的能察言观色到这种程度的人,觉得这样就能评判一个人的性格底色。

他向来只在乎做出来的事,而不在乎那个人的本意是什么。

所以他也只是想问罗莎琳近段时间的作为而已。

而罗莎琳似乎也对自己苏醒之后的作为异常苦恼,可她偏偏找不到任何人倾诉自己的苦恼,眼下遇上造成自己的现状的罪魁祸首,自然也就事无巨细地跟他报告,当然一些消息,例如愚人众的目的就是神之心什么的,沈稚珪当然也是清楚的,至于别的,罗莎琳站在那个地位以及出于要维持那个“女士”的面具的必要,她其实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来帮助蒙德。

当然她也想过蒙德现在东风之守护特瓦林已经苏醒过来,她其实也是可以直接带着那些愚人众的关键情报对西风骑士团投诚,即便西风骑士团不接受她的说辞,也可以尽早防备,她也可以不再那么如履薄冰地在双方之间斡旋。

但她越是深入了解愚人众这个组织,越是对蒙德现今的孱弱有所了解,她越是明白,现在撕破脸,就算特瓦林归来,蒙德估计也不会是愚人众的对手,所以最终,她还是选择继续成为“女士”,暂时维系眼下的局面,等待蒙德恢复有生力量——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其实并没有做到你当初所说的那般,将蒙德解救于水火之中?”

罗莎琳苦涩地点头。

尽管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但蒙德确实还是她所热爱的故乡,这一点或许也是她至今依旧维持自己还是那个罗莎琳、区别于女士的锚点,所以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她自然也觉得异常得苦涩。

“可这样的话,为什么当初你却那样对我说呢?”

“因为那时候的我过于天真罢了,”罗莎琳只是看向少年,眼神平静,“但现在,我认清楚了现实,而现实就是,我的到来和出现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我想现在就得到我应有的审判,结束这一切,请吧,沈先生。”

第六十章:人世几回伤往事(中)

沈稚珪其实有一点理解这个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因为若是换成十七八岁时候的他要被置换到五六十岁时候的自己身上去面对各种纷扰而且还无能为力的事务,估计也会想要像现在这样一心求死,更不必说,眼前这个人还觉得自己“未来”犯下的罪恶要由这个占据了她的形体的灵魂来承担,或者说她也并不觉得那两个灵魂对于外人来说有什么区分的必要——

当然她这个破破烂烂的形体确实不值得留恋就是了。

或许确实这个形体条件加剧了她对现实的失望,使得她深切感受到死亡迫近的绝望,所以才会觉得万般事务都无能为力,至少在短时间内看不到希望?

于是沈稚珪沉吟了片刻,就说:“可就算是这样,你应该也能察觉到,你也没几年可活的了吧?”

“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罗莎琳依旧只是眼神平静地说,“时间虽然不会平等赋予每一个人的相同的年限,最终却还是会平等夺走每一个人的生命,可寿终正寝,并不是我这种人应该有的美好结局,所以我应该得到审判。”

“可你觉得,审判的意义,仅仅只是让你自己心安理得地面对死亡吗?”

沈稚珪这番话顿时让罗莎琳愣住了:“您……是什么意思?”

“程序的正义在于,有人犯下罪过,将那个人的罪过示众,讲那个人的下场告知他人,才能警醒他人,如果他们犯下了同样的罪过,那么他们也会得到同样的下场,这一程序无论是由谁来执行,所显示的,自然是执行者背后所延伸到那个人的体系的威仪,体系的威仪得到确立,同样的案例可以复现,自然也就能警醒世人——”

沈稚珪也只是眼神平静地直视罗莎琳,说:

“你说你应该得到审判,那么你应该是在乎程序正义的,因为就结果来说,反正‘女士’为非作歹已经几百年了,最后良心发现也不过是在自己命运的终点幡然醒悟而已,无论她是老死在病床上也好,被人私底下暗杀也罢,这样的结果对世人其实起不到什么警示作用的,因为一切都被蒙在了黑暗的幕布之下,所有的过程对于世人来说或许也不过是高层权力斗争的一角、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能够警醒世人的,最多也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而已,但这样的话流传了几千年,真的有人会深信不疑吗?”

虽然沈稚珪的话说得有些云里雾里,但罗莎琳也不是什么蠢人,她也听出来了沈稚珪的意思,他无非是在说,她如果想要得到真正的审判,那就必须站出来,对“自己”的罪过供认不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行刑,那才是真正的审判,那样才能警醒那些跟她一样自恃拥有神之眼、自恃拥有过人的力量所以觉得自己根本不在乎世俗的道德理念为非作歹的人。

可罗莎琳光是想象就觉得那样的画面对于她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她虽然认为自己必须得到审判,可那也只是她觉得自己必须负责,而不是真心觉得自己就是“女士”,要她站出来面对刑场上的千夫所指,她光是想象那种场面,就觉得要窒息了。

她直视那个少年平静的双眸,想要向前一步,说出自己愿意如他所说的那般,可脚下却像是被万钧的力量沉沉地锁住了,干渴的喉咙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她只能低下头,无奈地说:“那你想要怎么样?”

“所以你也并不是像你所以为的那般大义凛然吧?”

沈稚珪只是说。

罗莎琳只是呼出自己胸腔中沉重的空气:“不要再问我的心了,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您只需要告诉我怎么做就好了,反正我本来也无力改写现实,更无法面对自己,这样的话,我又怎么能做到什么呢?您既然不愿意让我现在去死,想必是觉得我还有一些用处的吧?那就直说好了,不过……”

她抬手按在自己高耸的峰峦上,有些紧张地看向少年,唯独在这种时候,沈稚珪多少还能看出她或许真的还是那个天真的少女的神采:“先说好,我可不会做那种事。”

“那种事?”

于是沈稚珪故作茫然地问。

“就是那种出卖身体的事,你跟我之间可没有关于那方面的契约,我也不是那种万念俱灰之下什么事都会答应的人。”

罗莎琳只是看向少年那张因为做了遮掩所以显得有些平平无奇的脸,说。

沈稚珪摇了摇头:“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什么叫饥不择食,我……”

但罗莎琳多少还是意识到了自己那张面具之后的破碎的容颜,而眼前这个少年也看见过自己面具下的脸,顿时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这时候多少也清醒过来,她确实不再是当时的那个十七八岁时候的容颜娇艳觉得世界上所有男性都会觊觎和讨好自己的那个自己了。

当然眼前的少年估计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讨好自己吧?光是他身边的那几个女性似乎也并不比年轻时候的自己差多少。

罗莎琳只是看着那张脸上心不在焉的神采,想。

可这时候,她又听到那个少年忽然开口说:“说起来,我其实可以解决你的身体的问题,甚至是让你的形体回到你所想要回到的岁月中,得到合乎你期待的时间。”

罗莎琳觉得自己的耳边似乎出现了什么幻觉一般。

她看向那个少年,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因为从立场上来说,他也没有理由帮她治疗吧?更不必说,她本来也没有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所以那个少年那么说,估计只是在戏弄自己而已。

想到了这里,罗莎琳突然又变得平心静气起来。

然而下一刻,少年的言语又响了起来:“你觉得自己无力改写现实,所以觉得自己无法拯救蒙德于水火之中,也无法面对自己,所以也不愿意去站在千夫所指之中,所以只是要让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可如果我说,我要做的事情,跟你所想要拯救的蒙德无关呢?”

“所以?”

第六十一章:人世几回伤往事(下)

“你觉得自己无力改写现实,是因为你觉得你大限将至吧?”沈稚珪就只是说,“所以你觉得自己那个飘摇不定又破败不堪的形体之中感受到了深沉的绝望,因为那个身体所能给你的时间确实也不多了,当然或许还有其它的心理因素,可这个因素才是决定性的吧?”

罗莎琳想到她当初的心态,对比现在的心态,顿时也只是说:“就算是,那又如何?”

“可如果我说,我能帮你解决你的身体的问题呢?”

沈稚珪却又抽出那柄剑,弹指在剑上轻扣,说。

“可你说你要做的事却跟蒙德无关?”

沈稚珪点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为你的私欲行事,而你也会私人付给我报酬,而报酬就是,你或许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缓解甚至是解决我的身体的问题?”

沈稚珪继续点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其实你也可以用另一种说法吧,比如愚人众本来就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组织,解决愚人众本来就是大义所在,你要是让我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说我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其实也根本不必付出什么酬劳吧?”

沈稚珪点了点头:

“确实。”

“可为什么你还是要那么说呢?”

“因为我或许其实并不那么在意世俗的道德?”

沈稚珪只是随口一说。

“既然这样,当初你为什么要顾虑到西风骑士团的处境没有直接杀了我呢?”

“或许只是因为我想要讨好那位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跟游击小队长?”

“是游击小队队长吧?”

罗莎琳忍不住纠正了一下沈稚珪的言辞。

当然沈稚珪或许其实本来就是故意那么叫的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你现在就是这么个处境,如果能延续你的生命,或许你就真的能做到你所谓的拯救蒙德于水火之中,当然我觉得想要做到那样,其实多半还是要靠风神本人或者那位把大半个西风骑士团带走的法尔迦大团长,不过你想要尝试的话,前提就是要暂时听从我的命令,如此,我才会支付你相应的报酬,你觉得这个交易,或者说契约如何?”

“看起来,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个璃月人了。”

罗莎琳只是说。

“我倒也不觉得光凭这点就足以让我自称是璃月人。”

沈稚珪却只是摇头。

“但你真的那么确定我就是罗莎琳,而不是‘女士’吗?”

“就算你是,那又如何?”

沈稚珪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于是此前似乎变得有些和乐融融的气氛在此时陡然由细雨轻风的暮春变成风刀霜剑的严冬,自那个少年身上,犹若实质不——简直就真的是实质一样的锋芒透过她破烂的形体,直接抵在她眼下过分敏感的灵魂上,于是罗莎琳就只能感到自己的灵魂或者说人格在顷刻之间摇摇欲坠,而他的这番举止又像是要唤醒原本掌控那个身体的人格一般,可无论他的锋芒如何在形体和灵魂的边界逡巡,那个“女士”的人格却像是真的陷入永恒的沉睡一般,丝毫没有回应的迹象。

不久后,少年就收敛了锋芒,重新变回了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模样:“看起来,你的那个原人格确实不会再醒过来了,或者说,短时间内不会再醒过来了……”

“短时间是多久?”

“三五年吧,但她确实还留有一点灵光或者说‘原型’在你那个身体之中,估计是要在你的生命的尽头见证你的终点、嘲笑你的末路吧?”

罗莎琳这种时候却忽然觉得,那个无恶不作的“女士”对她来说像是个姐姐一样。

虽然她绝对不想要这样的姐姐。

可在这种生命的尽头始终有人都能陪同的人,无论如何,确实也像是她的家人一般。

而时至今日,她所有的亲人都已经消失了。

她估计也没有精力和时间构筑新的人际关系了,事实上,她这个处境,也没有办法跟人建立起任何新的联系,当然她硬要在愚人众里找估计还是能找到的,可愚人众的一切作为都让她作呕不已,可她偏偏还要继续扮演那个“女士”屈身其中窃取情报,除非愚人众彻底消亡,否则她只怕永远都没有办法真的用自己的本来面目站在阳光下——

当然从前的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得到那样的资格。

可眼下沈稚珪的再度出现却又动摇了她的想法:

若是她畏惧自己作为“女士”,畏惧在千夫所指中得到审判,那么如果这个少年真的如他所说治好了她的身体,那么她是否可以在覆灭愚人众之后,赎罪之后,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呢?

可唯独在这种时候,她却无法说服自己,因为她在“过往”的人生中犯下的罪孽怎么可能偿还得了呢?况且斯人已逝,她又如何证明,她的赎罪能被那些逝者接受呢?

所以,就算她接受那个契约,也不过是要让她得到足够的时间去帮助蒙德而已。

所以她也只能眼神坚定看向那个少年:“我同意你说的那个交易。”

沈稚珪顿时就举起手,想了一下,说:“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契约已定,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虽然沈稚珪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

不过这句话号称可以让钟离投下对约定的双方的注视,虽然他也不太清楚钟离到底会不会真的让食言者去吃石头或者是像琥牢山的那个仙人一样直接把食言者做成石头,不过拿来做个见证其实也不赖。

就是不晓得他交出自己的神之心后还能不能做到这样。

“说起来,”等罗莎琳也说出这句话之后,沈稚珪就问,“你们愚人众在搜集神之心,应该是那位至冬女皇下的命令吧?她到底想要利用神之心做什么?”

是像前世网上说的那样,对抗深渊和天理吗?

可神之心,本质上还是天理发放的道具吧?那位至冬女皇就不怕神之心里藏着什么底层权限吗?

不过罗莎琳也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她只是说那位至冬女皇答应她要带来一个纯白无瑕的国度而已。

这算什么?

沈稚珪暗自在心里说了一声,不过其实也并不意外就是了。

第六十二章:海乱鬼考察报告(上)

尽管“眼狩令”的颁布使得鸣神岛跟海祇岛之间的矛盾和对立前所未见的激烈,甚至使得原本就不是信奉鸣神的海祇岛公开反抗幕府,建立了反抗军,使得两边剑拔弩张,公开对垒,但必须要说的是,自离岛到鸣神岛,甚至是反抗军跟幕府的前线其实一直都遍布着“海乱鬼”这种团体——

当然实际上海乱鬼的性质其实跟愚人众这种组织严密的团体不同,他们并没有一个公认的领袖,一般只是某些武士三五成群地落草为寇,以抢夺和杀戮作为谋生手段,当然也有一些团伙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甚至跟丘丘人一样结营立寨,可这种海乱鬼团伙往往会在壮大后被天领奉行讨伐,所以可见海乱鬼这种存在虽然总也免不了有落魄的武士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堕落,但实际上,聪明的海乱鬼绝对不会想着扩大自己的群体,或者说扩大到一定程度的海乱鬼估计就是存着受招安的心。

虽然招安之后他们多半是直接被送到前线去当耗材就是了。

所以何必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呢,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好吗?

秀一郎就是这么一个聪明的海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