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提瓦特开始念诗 第64章

作者:星隐月明

倒不如说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神之眼呢!

“我还以为阁下之所以会到处清剿海乱鬼,或许只是为了精进武艺而已……”

八重神子听到沈稚珪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会心存畏惧,顿时也有点惊奇:

毕竟按她这几百年的见识,稻妻的武人极其看重精神的禀赋,甚至将精神上的圆满无畏视为所有上乘武学的必要基础,就算形体的条件上难以满足,但精神上也绝对不会畏惧,而是坚定地认为自己能做到,并且这些武人也一直从头到尾、从生到死都在朝精神所塑造出来的那个理想的、完备的境界进发,甚至璃月那般的武人也差不多,所以对于沈稚珪这种年纪轻轻又天赋异禀到这种程度的武人居然没有创造出相应的剑心而是坦然承认了自己如今的精神境界有缺,她也顿时也觉得有点惊奇,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以往那种谈笑自若的神采,说:

“既然如此,可见阁下并不是合适的人选,不过阁下若是有空,还是随我到鸣神大社做客几天好了,毕竟阁下确实清扫了稻妻上下的海乱鬼,让稻妻的民众可以有些许安宁。”

第六十九章:交换(下)

八重神子肯定是别有用心。

沈稚珪也不相信这个狐狸真的这么有礼有节。

不过他左右也没有的事可做,他的日程安排也没有紧迫到要立刻就要回璃月的程度,他本来也对神社这些地方有点好奇,毕竟在这个真实存在神明的世界,巫女到底是不是负责跟神明沟通、宣传神明的旨意其实也相当让人有点费解,毕竟雷电影本人又是那个状态,连八重神子都不想见,更不必说一般的巫女了吧——

虽然在久岐忍的邀约任务中,似乎一般人也并不是真的那么期望得到神明的切实保佑,只不过是跟神社求个御守,得到一份心里安慰罢了,而巫女也不过是扮演一种帮他们自欺欺人的角色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沈稚珪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所以他就答应八重神子的邀约,陪她一起去那个坐落于影像山顶的鸣神大社做客几天,顺便整理一下自己最近的进步,琢磨一下要如何突破“炼气化神”最后的关隘。

然而在路上,八重神子却跟他探讨起了武学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在巴尔泽布还是巴尔的影武者的时候,她自命为武人,而你作为她的至交知己,知道她的一部分武学理念?”

“是啊,雷电将军可是稻妻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武学大宗师,稻妻所有使用刀枪的技艺的源头,基本上都是由她传授的那些发展而来的,更不必说,你已经去过无想刃狭间了吧?你就不好奇,她的‘无想的一刀’原理到底是什么吗?”

“但她现在这个样子,知晓她的武学理念,又怎么能保证我日后不会像她那样钻牛角尖呢?”

沈稚珪面对八重神子给出的鱼饵,却根本没有上钩的打算,只是说:

“更不必说,所谓‘无想的一刀’,其实从名字就能听出了原理是什么了吧?”

“哦,那在你看来,‘无想的一刀’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是‘无念无想’,”沈稚珪只是心不在焉地说,“而所谓‘无念无想’,指的是放空自己的心神,将挥刀的本能融入自己的形体之中,在招式经过千锤百炼之后,人的精神被放空,就无法‘干扰’和控制元素力,于是‘无想的一刀’就能在已经把挥刀变成本能的形体的发挥下变成极致的一刀,这也就是所谓的‘无我之境’。”

八重神子此时那如同闪烁着鸣草一般的色泽的眼瞳中顿时泛起涟漪:“可按你这么说,你既然已经知晓这一刀的原理,为什么没有复现出来呢?”

“因为那不是我的道路,更不必说,在没有元素力参与的情况下想要达成‘无我之境’已经算是千难万难,再加上要控制她那种级别的元素力,过程中所要付出的艰辛本来就是要经过无数岁月的沉淀,才能摸索出来相应的经验,而我这个人天生就喜欢偷懒,没有兴趣去做这种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锻炼。”

“虽然我也觉得我那个旧友确实挺傻的,仄而且我也不是武人,也不好妄下定论,但世界上真的存在比那更聪明的办法吗?”

八重神子就问。

“那就是我的问题了。”

沈稚珪只是说。

而八重神子本来也只是想着要利用雷电影的武学理念来引诱他继续留在稻妻,却没想到沈稚珪的眼界或者说天赋确实如他所展示出来的一般,倒不如说其实这点她也不应该意外,毕竟无论怎么看,即便沈稚珪真的拥有神之眼,要做到在三个月内彻底梳理稻妻境内的海乱鬼,也是非常难以想象的,而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就能做到,显然他自己对武学必然有独出机杼的见解,而她遍数稻妻境内武人中的青年才俊,甚至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或许九条家的那个天狗养子或许还有点资质,但她的武学并没有到能跟沈稚珪相提并论的程度。

虽然大概这也是她至今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只能选沈稚珪的理由。

说到底,要是有那样的人,她又何必要把目标放在沈稚珪身上呢?

而沈稚珪显然又对她那个旧友的武艺心存畏惧。

“既然这样,你觉得自己多久之后能找到你所想走的路呢?”

想到这里,八重神子就问。

“你的意思是?”

“你的道路,跟雷电将军的道路孰高孰低,你就不想较量一下吗?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武人,而作为武人,显然就是要跟别人分出高下的吧?不然你也不会千里迢迢从璃月跑到稻妻,到处跟那些海乱鬼厮杀,而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为什么不尝试一下跟她一较高下呢?”

“即便一较高下的代价是死亡?”

“你们璃月人不是经常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吗?”

沈稚珪听到这话,顿时就摇头:

“我既然已经找到了道路,已经‘闻道’,为什么还要证明我的道路是正确呢?‘道’本来就没有高下之分,或者说,能通过较量分出来高下,也不过是证明她或者我的某部分特长格外突出、而我能利用那一点打败她罢了——”

“特长?”

八重神子居然还把目光向下移,还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好像也是一个思路,那个土丫头至今确实没有谈过恋爱呢……”

沈稚珪顿时就翻了翻白眼:

“你轻小说看多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轻小说出版社的八重堂总编辑,需要审核大量的轻小说?”

沈稚珪顿时就不晓得要如何吐槽这句话,顿时就只能沉默了。

“不过你那个说法确实挺有意思的,在你看来,决定胜负的不只有剑术的强弱,武学理念的高下,还有别的因素吗?”

“驾驭的元素力的量的大小和熟练与否?”

沈稚珪随口就回了一句。

“那在你看来,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你说的解决,是什么意思?”

沈稚珪就问。

“假若你的剑术比她好,武学理念也比她故步自封地躲在一心净土中几百年不问世事的要进步,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个问题了吧?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即便只是暂时压制她,也能找到机会让她清醒过来了吧?怎么样,若你能做到,说不定她真的会对你产生兴趣,要跟你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哦!到时候你就是稻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了哦?”

第七十章:玉垒浮云变古今(上)

沈稚珪只当八重神子是在胡言乱语。

虽然他确实有点好胜心,真要有机会的话,也想要跟雷电影公平较量一下,但说到底,公平始终是个伪命题,所以面对八重神子的假设,沈稚珪就只是说:“既然这样,你直接去找帝君过来不就好了?到时候璃月跟稻妻两家的神明联姻,说不定还可以并成一个国家呢!”

他不无恶意地给出了这个建议。

结果当然是被八重神子不动声色地给含糊了过去。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找钟离过来解决稻妻的困境。

因为即便沈稚珪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即便他真的跟雷电影谈恋爱了,稻妻的雷神还是雷电影这个人,而他在这个国度也只是雷电影的恋人而已,只能倚赖雷电影的权威,可要真是按照他的建议,到时候只怕稻妻就得改名,成为璃月下辖的一个地方了。

八重神子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不过她还是想要拉拢沈稚珪。

至少要是有这么一个人帮忙,即便不是让他亲自去面对雷电影,想要结束稻妻的变乱,总可以更快一点。

虽然她也暂时没找到沈稚珪的弱点。

于是,两人就在路上相互试探,或者说只是八重神子单方面试探沈稚珪,想要找到沈稚珪的欲求,从而找到拿捏他的办法,只不过沈稚珪一路上表现得无欲无求,心不在焉,搞得八重神子一时间也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心无旁骛的武痴,还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虽然他如果表现得更别有用心一点反而更合乎她的心意也说不定,只是沈稚珪到底还是没有展露自己的弱点,于是两人也就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抵达了那个鸣神大社。

在八重神子亲自带他参观过神社后,沈稚珪就站在那棵神樱树下发呆。

“你对这棵神樱树仚感兴趣?”

八重神子就问。

沈稚珪只是瞥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稍微观察了这棵神樱树片刻,心说这棵树按照剧情里所说,是雷电真最后的意志所化成的,而雷电真这个人的逝去,也正是雷电影追求永恒的契机。

虽然雷电真对于永恒的理解跟她那个妹妹截然不同。

她相信的是须臾即是永恒。

如果说得通俗一点,应该就是及时行乐吧。

沈稚珪想到这里,就莫名想到《古风十九首》中的《生年不满百》,想了想,似乎也挺合情合理的: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留云君,难可与等期。”

所以沈稚珪就在神樱树下念出了那首古诗。

然后还恶趣味地把原诗里的王子乔改成了“留云君”。

而八重神子一时间也不晓得沈稚珪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吟诗作对,不过她作为八重堂的主编,文学素养是足够的,听到沈稚珪长吟这些诗句,顿时就说:“假若真——我是说巴尔而不是她的妹妹巴尔泽布——还在,想必对你这番话大有同感,引你为知己,不过你说的留云君,是那位留云借风真君吗?”

沈稚珪点头。

“把她用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为什么?”

八重神子只是觉得不太恰当罢了,但也没法说出个所以然出来,于是也就略过了这一节,伸手按在了这棵不知何时就已经生长得遮天蔽日、盖过神社的神樱树,想起昔日的故人,不免觉得有些惆怅:

她确实是以为雷电真会真的那么说那么做的。

如果她还在的话,雷电影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稻妻到现在也不至于如此内忧外患吧?

不过斯人已逝,她的那位旧友也随之陷入了对失去自己身边的人的恐惧之中,到现在还一直都躲在那个一心净土之中不问世事,假若雷电真还在,想必此刻就已经去把她拉出来,批评她的胡作非为了。

想到这里,八重神子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寂寞的微笑。

而沈稚珪这时候不知为何,忽然看到了自八重神子的灵魂深处透出一道虚幻的光芒,而她和神樱树的交接之处,也隐隐泛出一点光泽,沈稚珪一时间有点莫名其妙,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张开了“通幽明瞳”的视角,而在此刻,他却看到一个虚幻的、穿着华贵的和服的人影在对他微微一笑!

见鬼了啊!

沈稚珪差点被吓得要往后退。

“不,所谓通幽的意思,不就是见鬼吗?”

可这时候他又反应了过来。

所以“通幽明瞳”的最根本的作用,就只是见鬼而已吗?

这是不是有点鸡肋了一点?

而且雷电真的意识其实早就已经消亡了吧?

虽然这棵树是她的最后的意识所变成的种子生长出来的,这树也确实寄托了她的一部分意志,但这也并不代表她就能如同鬼魂一般,站在某个正常人所不能看见的维度之外,继续观察这个世间吧?

所以,她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沈稚珪就盯住了那个人影。

不料她却忽然开口,说:“那要看你是怎么定义一个人的死去的了。”

“一个人的死去?”

沈稚珪难免重复了一下她的话。

而此时犹自陷入感怀中的八重神子听到沈稚珪这么说,顿时就以为这个少年看穿她的心思,就直直地朝他看来,可少年此时的眼光却只是目视虚空中的某处,仿若那里有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影,夺走了他的全部心神,让他再也无法应付别人一般。

“沈少侠?”

八重神子就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但少年却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没让她继续动,只是沉默地盯住了那里,而那个人影也只是微笑,仿若先前似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一般,如果一幅静止的画像,优雅大方地站在那里,任由少年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她这么说,到底是因为她可以这么想,还是因为是我那么想的呢?”

沈稚珪这时候才想起来那个以前看过的非常文艺气息的“三次死亡”的说法。

第七十一章:玉垒浮云变古今(中)

在某本沈稚珪年少时曾经在中学生群体里广为流传的青春奇幻小说里,主角有个大概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近似第二人格的臭屁弟弟对那个废柴主角说,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是身体上的死亡,从这时候起,人的主观意识再也无法感受到外在世界,也无法直接地去影响外在世界;第二次是葬礼上的死亡,象征这个人在社会关系上的断绝;第三次则是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记住这个人的生物的死去,自此之后,这个人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就被彻彻底底地被遗忘,这个人也就跟整个宇宙再也没有联系。[1]

所以古人对于留名青史异常抱有执念,试图让自己的名声依附于这个世界的历史而永恒地传递下去,作为短生种的人类,他们甚至早早地开始探究何谓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太史公也说过自己著书的根源是他“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文采不表于后也”。

所以真正的死亡,是被彻底的遗忘。

但是……

沈稚珪的眼神转向站在另一边的八重神子。

“怎么?”

粉毛狐狸抽回她被那个少年握住的手,若无其事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