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一世再见
最后还是雪乃给森月纱解的围。
一句‘你没听说过的东西太多了’,再加上点足以冻结气氛的冷淡,阳乃果然轻飘飘的放过了这个话题。
只是看森月纱的眼神更古怪了…是种看到了什么有趣东西的神色。
晚餐由娜吉妮和阳乃负责,最初森月纱和雪乃也要帮忙——女仆小姐是不可能让自己的主人动手的,虽然她一直促狭的追着自己叫‘店长店长’;而雪乃的话…
‘雪乃应该不行吧?这一次我们可是来道歉的,做一桌足以表达歉意的晚餐这种事,雪乃能做到吗?’
精致如人偶样的少女面无表情的退了两步,转身回了客厅。
森月纱有点理解初次见面时雪乃听到自己姐姐的名字后,为什么那么激动了…
阴影…吗?
“人活在世界上一定会被比较的,无论是主动或被动。”晚餐后,恰巧在院子里‘偶遇’森月纱的阳乃随口说道,推着女孩的肩膀,两个人边聊边走。
轻松的饭后散步,话语间却刀光剑影。
“我的妹妹好像很喜欢你呢,森月纱小姐?”
少女的手指划过灌木,夜晚的院子里传来几声喵喵,清脆的铃铛声随着女孩每一步准时响起。
“好像?你没有朋友吗阳乃?”森月纱奇怪的扭头看着和自己并肩的女人,她大概也就上大学的程度吧?
“唔…如果是说像你那样的‘好朋友’可能没有呢…”雪之下阳乃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紧接着,敏锐到可怕的女人一下揭开了森月纱的某处秘密:“比如…东条葵?”
森月纱抿着嘴不说话,见此阳乃更开心了。
“欸,真是个惊天大秘密呢。原来,月纱小姐的‘好朋友’是这种意思吗?上一次拆除事件后我就很纳闷,月纱小姐到底认识东条集团里的哪一位呢?”
故作惊讶的女人虚虚掩着嘴,惊讶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不含感情的盯着森月纱。说是调侃,倒有点冷嘲热讽的意味了。
“原来如此,月纱小姐可缠绕上了一颗大树哦。”
森月纱捏了一下耳垂——上的阿莉埃蒂,以防这只在某些方面很冲动的妖精拔剑扎死雪之下阳乃。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和包括森月纱在内的一干人拌嘴多数吃亏;她的坚持其实一直以来和娜吉妮是一样的。
她的女王陛下。
‘侮辱你的该死女人!我要把她的眼球挑下来,像谢赫那样在黄金里滚一圈!’
‘我们的黄金不能这样浪费,阿莉埃蒂。’
‘上一次是谁住宿后付给对方六七根金条?我浪费?还有!你是不是又把我今天应得的小糖果们藏起来了?!’
‘嗳,你看月亮,好像个月亮呀…’
少女歪着头心虚的小声和自家妖精闲扯,一旁的阳乃却认为森月纱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森月纱小姐?”女人轻唤一声,待少女转过头后,又笑道:“请不必担心,我可没打算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秘密?”森月纱还没回过神,一脸懵:“什么秘密?我和东条葵早就分手了——喔,其实这个秘密你也可以不保守的。反正,到时候找上雪之下家的大概会是东条集团吧?”
雪之下阳乃笑意更深了。
“聪明的姑娘…就是靠这样吸引了东条葵?”
阿莉埃蒂:当然是靠脸了傻瓜!靠脸靠两个西瓜!靠白白腿靠小脚丫!你以为靠的东西是脑子?那玩意儿她有吗?
森月纱不想谈东条葵的事,耸耸肩岔开话题:“阳乃平时都是这样?”
“这样?”
“喜欢探究别人的秘密,毫不留情的揭穿后又装作无辜的站在一旁笑,看对方血流不止的痛苦模样……这样,平时都是吗?”
雪之下阳乃一副不懂的样子,背着手超过森月纱,在她面前转身后站定。
“月纱小姐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森月纱懒得跟她玩文字游戏,径直道:“对你妹妹好点吧。”
提到雪乃,阳乃笑的更开心了。
“果然,森月纱对小雪乃很关心呀。诶,我是不想往那边猜啦,不过,越看越危险呢。你们…哦,应该是你。我的妹妹可不会有奇怪的倾向。”
这话说的很重,森月纱觉得在呆下去这个女人马上就要去世了。
“阳乃小姐,你真的很讨厌,我要回去了。”跺跺脚,哗啦哗啦的小铃铛声绕了一圈,跟着森月纱往回走。
我也觉得自己讨厌,可是……
那些大叔很喜欢我呢。
你看,一个刚上大学的女孩,为了谈好各种合作,得强忍着恶心,在酒桌上应酬那些年近五六十的大叔们。闻着刺鼻的烟味和他们嘴里的酒臭,听着不堪入耳的笑话,还要在时刻小心警惕的同时……摆出一副笑脸。
我也讨厌这个样子的自己呢,森月纱。
雪之下阳乃轻快的跟在少女背后往回走,脸上一分钟前的嘲讽和调侃全然不见。她悄悄的、悄悄的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就像刚刚森月纱做的那样。
女人近黑短发勾起发梢融在夜色里,此时像是一双双即将溺毙者伸出水面求助的手。
冰凉的耳朵,冰凉的手指,死涩的污水通过满是脓液的心脏稍稍渗出来,转又立即被平静饮下。毒药喝起来会让人痛苦,可有些喝的人甘之如饴。
森月纱。
奇怪的人。
天真无邪与洞悉世事杂糅在一起,会有……那种人吗?
就像一个足以俯瞰众生愚蠢茫昧的神明,祂…怎么可能会是个天真活泼的样子?
雪之下阳乃越来越好奇…
对森月纱。
喝下毒药求死的人,无论死志有多么的坚决,在死前那一刻,痛苦挣扎的那一刻。
还是想要解药的。
如果真有一瓶放在眼前的话。
…………
……
森月纱是在独属猫客人的小院里找到的雪乃。
女孩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在她面前,四仰八叉的躺着几只小奶牛。大个的躲得老远,而这些小东西时常‘被’森月纱开玩笑,倒很亲人。
森月纱悄悄走过去,本来想恶作剧似的吓一吓她,没成想拍了拍肩膀后……转过脑袋,还停留在逗猫阶段姑娘有些呆滞。
她看见森月纱后,那双清澈的眸子颤了颤,冰冷尽消的脸上显露出让人心惊的脆弱——女孩糯糯的抬起眼,红唇雪肤的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望着森月纱。
然后,嘴唇微张,发出了一声…
“…喵?”
就像炎热的夏天吃了一大口冰激凌一样。
森月纱笑眯眯的歪了脑袋,站在她面前回以相同的语言。
“喵喵?”
浓稠香甜的牛乳冰淇淋在口腔里炸开。
Chapter34 动物之家
平冢静趴在吧台上,下巴枕着手臂。这间只在傍晚才开门的酒居藏在小巷子的尽头,不明显的位置证明了几乎只有熟客才能找到这里。
她就是熟客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坐在她旁边端着酒杯的雪之下阳乃。
吧台是实木打造的,纹理做旧,摸上去很有年代感;头顶的灯光被调整成不是很亮却足以让人看清而不会感到难受的程度;墙壁是古着的木面热红色风格,黑胶唱机沙沙的鸣转声附着在上面,偷偷藏着,以便忽然闯进路过的人耳中。
调酒师带着灰白相间的格子帽,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宽泛的裤子,黑框眼镜。吧台尽头摆着几个烟斗,时不时还能闻见浓郁的草香。
名头各异的威士忌与奇形怪状的酒瓶码了一整面墙,沙哑散漫的慵懒女人藏在黑胶唱片里,将自己只在夜色下才凸显诱人的嗓音抛给醉意熏人的各色动物们。
套着价格不菲的西服三件套,白日里鹰视狼顾的短发男人,此时却像个柔弱的兔子;看着窗外,麻灰色长袖的女士轻轻抹着口红。白嫩的脸蛋,鼻翼生着几颗小雀斑的甜美小鹿一反常态露出猛虎的眼神,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猎物——某位比她小很多的年轻帅哥。
胖胖的豚大叔憨态可掬,只喝国产酒,嘴里却大聊特聊某个爱管闲事的国家有多么美好;明明在酒吧,可依然给自己耳朵套了一副厚耳机的孔雀男孩,浑身上下都穿着买LOGO而送的衣服;像鳄鱼一样的三位成年上班族已经醉醺醺的沉入湖底,而守在唱机旁失恋的年轻女人,终于从宠物猫变异成可以被无数人连接的另一种猫。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拉低自己胸口的衣服,将连接密码贴在了沟渠里。
形形色色的动物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就像这间酒吧的名字一样。
动物之家。
烟雾缭绕成厚实的迷雾,动物们感叹着夜晚的美好和白日的痛苦,静静听着沙哑的声音升高、再升高。把烦恼像盐巴一样洒在拳心,舔一口,夹起子弹杯一饮而尽。塞进嘴里的柠檬被牙齿炸出酸,混合着咸与龙舌兰骑枪一样尖锐的辣。
大脑混沌,舌头嗨了。
耳畔的声音托着它们,带它们去往没有痛苦的另一个幻境。
‘Fly me to the Moon,’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Let me see wah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音乐沙沙的,平冢静瞥了几眼身旁的女人,捏起一杯酒倒进嘴里。自从几年前发现了这里后,她就把这里当成了秘密基地。
后来,是她和阳乃的。
“我听说,你去了孤儿院?”平冢静扒拉着面前的骰子,原本有很多颗放在那里,现在只剩下三颗。
“那里已经不是孤儿院了。我去道歉,不行吗?”阳乃托着腮,迷离的眼睛陷落在酒吧的音乐里:“小静是怎么知道的?森月纱说的?”
“我可是有间谍在那里。”平冢静红扑扑的脸躺在自己手臂上,屈起手指,‘啪’地一声又弹走一颗骰子。现在,只有两颗了。
雪之下阳乃对着弯腰捡骰子的调酒师抱歉的笑了笑。
“那个女孩太有意思了,她竟然对我说‘对你妹妹’好一点。”
平冢静含混不清的‘唔’了一声。对于阳乃的做法平冢静一清二楚,她没想到森月纱在短短接触几面后就注意到了。
她当时可是过了很久才发现。
“有什么问题,你对小雪乃…”平冢静蹭蹭胳膊,整日彪悍的女人终于流露出一丝妩媚,“太苛刻了,阳乃,我早说过你的问题。”
“但是我不听,是吧?”雪之下阳乃眯着眼睛,手指在脸蛋上漫无目的画着。
“唉,可怜的小雪乃,竟然有这种姐姐。”
如果说平冢静教育方法是引导,阳乃的大概是棍棒。
小孩子笨笨的,丢了钱,哭着回家后,父母便知道了。
妈妈说:‘你看,笨蛋笨蛋。下次一定要注意,好吗?喏,乖乖的。’
妈妈摸摸孩子的脸蛋,重新拿出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塞进她的小手里。
孩子很高兴,虽然可能记不住这一次教训。
——这就是平冢静的教育方式。
而阳乃呢?
‘那个钱是给你这星期的饭钱,你丢了的话…有什么资格再管我要另一份?是我偷的吗?还是说,我有义务为你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
‘记住,没有人会为你自己犯的错买单,现在是这样,未来也如此。’
母亲冷淡的抄起水杯回了屋子。
小女孩一个星期艰难度日,很痛苦的熬过了这段时期。
但她一定能记住这个教训。
——这就是阳乃的教育方式。
是保护一位温暖善良但不谙世事的天使…
还是铸造一只冰冷理智擅长掠夺的怪物?
‘就是这样。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只有让她的心灵深深受伤、再也无法忘掉。这就是所谓的成长。’
‘只有被伤害、被贬低、被侮辱才会成长。爱情友情或勇气都不可能改变一个人。’
‘但痛苦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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