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袁从谦点点头，在一旁嗑瓜子。
符氏的人真是幸福啊，生前能享受到一门二将军的荣华富贵，被逮捕了也不用在监狱中担惊受怕，全京师三法司都在调查符氏，过几天就秋后问斩，好一个大炎速度。
不仅如此，黄泉路上还有王氏人陪着他们，也不孤单了。
苹天师也被激怒了，抓着王公子的头发：“你个逼样，买下了琅珆的一座移动城区，真是遮奢人家啊！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多的钱是京师拨调给大荒的一千两！”
“哎哎，别动手！”
善良的袁从谦忍不住了。
他不能让王公子被这么侮辱，不能允许有人对代表了王氏家产的王公子大放厥词。如果王公子在羞辱中心情不顺，一口气没缓过来死掉了，他得丢多少钱？
袁从谦义正言辞道：“从京师来的电报，真龙已经派遣京兆尹魏国公来调查此案，琅珆王氏肯定要抄家了。王公子，代表我们大荒城能分到的至少三千万两的王氏家产啊！”
闻言，两名天师顿时肃然起敬，赶紧松开了王公子，还帮他拍了拍泥泞衣服上招惹的灰沉。
王公子现在，价值整整三千万两！
第一百四十四章 据说黍天师对乡长有意
被袁从谦点醒后，王大公子立刻获得了最高规格的待遇。
他的食槽和水槽每日更换，并在食槽中配备上好的黍天师亲自调配的牧兽饲料，连大荒城的牧兽都没有几只能吃到的那种。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也不过如此。
被带到兽圈关押起来时，王公子忽然撕扯起了自己的衣服，仰天高歌起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大荒城职农吃了一惊，都不知道这名琅珆城来的贵公子在发什么疯。
鲁天师看了几眼他扩散开的瞳孔，做出判断。
“躯体热燥，想服散了。”
苹天师皱眉，后退几步，离王公子远了几点。
“那不是几百年前就失传了的东西么。历史上那段时期庸医还把五石散吹捧为解决矿石病的神药，荒唐至极，如今怎么还有人行散？”
鲁天师道：“是掌握在王氏手里的秘方。琅珆风月旺盛，所以喜好行散助兴，供王氏敛财。只是王氏三代制散，终有苦果，王氏婴儿多有夭折，即使长成，也不免流连风月之所，沉迷欢爱。如今遗害子孙，竟成了这般模样。”
他是在琅珆农学院学出来的，知晓流淌在这座城市管道层的污血有多脏。
王公子散瘾发作，他的腿脚花了好几个职农汉子来按在地上才绑好，见人就咬，此时哪还有翩翩公子的气质？他恨不得将喉咙也一同吼出的声音，让袁从谦听得不寒而栗。
不知道的人瞧见了，怕是以为是从丧尸片里跑出来的。
苹天师说：“可有解决的办法？还是收拾一下，让他安静些。”
“不然给他开点镇定精神的药物……也不可，这类药物也有成瘾性，万一京师来的禁军检查王公子时发现药物成瘾，就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鲁天师沉吟片刻，将目光投向袁从谦：“乡长觉得，该如何？”
袁从谦拔出鞘中长刀，闪烁的寒光立刻让王公子闭上嘴，脸上是一副极尽扭曲的神情。可惜没过多久，王公子就忍不住继续叫起来，引得同栏牧兽连连回头。
他顿时无语，对这个像野兽多过像人的拟人生物有些失望。
“让他镇定几天吧，就这几天了。”
鲁天师拱手，前往核心城区去调取药物。
大炎不是效仿的宋代官制吗，怎么还有这服散的魏晋风流呢。连自己带来的死亡的恐惧都不足以让他清醒，沉迷行散，这种水平都能当琅珆城的话事人，那真挺低级的。
说到底，琅珆城是靠商品经济繁荣起来的，琅珆王氏都还没来得及经营京师中的势力，只是养肥了杀的肉兽而已。他们投资的应该是太尉符虔明和他背后的符氏，这样王氏才有在未来兴风作浪的资本，让太尉来当这个黑手。
这是刚刷完野，准备回城买装备，就被大炎第一男枪掐死在回城半路了。
从富养王公子的兽圈出来，一旁冒出来了一只麒麟的小脑袋。
她背着手，看起来是想与袁从谦讲上几句话。
可她抬起头，瞧见了跟在袁从谦身旁的苹天师，张了张嘴，赶紧想说的话咽进嘴里，跟见了鬼一样头都不回得落荒而逃，逃跑的速度让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跑到了很远的成熟的青梅树旁，她却又假装只是偶然与袁从谦在这里遇见，踮起脚摘下树枝上的青梅，放到鼻子前轻轻嗅着，一边用紫色的眼眸往这里偷看。
“麟姑娘这是……”
苹天师注意到小麒麟的神态，又想到袁从谦说她阿父拜托照料麟若珑，顿时对其中关节了然，“我说么，原来是这个照料啊。老麟头倒也是放心乡长。”
他看得分明，麟若珑对袁从谦的态度，那可叫一个不简单。
苹天师还奇怪，老麟头怎么会让袁从谦来大荒城照顾一番麟若珑呢。如果有这一层少年少女的芳心萌动在，那就顺理成章了，老麟头看起来呆板，没想到这么懂哦。
“不错，不错，真是一桩妙事。”
苹天师见到了少女心，像是吃到了蜜糖，对着袁从谦嘿嘿笑。一个是他老朋友的女儿，一个是惊为天人仿佛神农回归的乡长，还有比这更妙的事儿么。
不过，他很快就话锋一转：
“只是，乡里有流言说黍天师同样对乡长有意，这下黍天师怕是要失望咯。”
听见黍的名字，袁从谦眼前立刻浮现出了那个带着香草味的苍色的身影。
一身素衣长裙，温婉恬淡，将他笑称作神农，碰到什么事都是一副带着淡淡的笑容等待最后结果的样子。她平日里只是默默地播种、收割，像一个不起眼的农妇。
也就只有在跟袁从谦谈话的时候，她看起来才会活泼一点，话语多了许多。
袁从谦问道：“这是哪来的说法？”
“还有什么哪来的说法，黍天师在大荒城种了几年地了，乡亲们对她还不熟悉么。那一日庙会社戏的台子上，她看乡长的眼神都看出花来了，谁不知晓？”
苹天师想着那个踏在水田上，却仿佛高居在云端里的天师。
“黍天师虽说总是与乡亲们相处融洽，可看起来总是孤零零的，比我和老鲁这些外来的天师更像一个客居大荒的人。我和老鲁其实都不太敢惹她，因为她像是比我们这俩老头子还不怒自威。想来只有乡长能合她心意、当这游子的归宿罢。”
袁从谦当是笑谈，指着苹天师笑骂：“在背后议论人家钟意了谁，你这老头也不是什么有剣修养的人！黍天师是倒了霉，才遇到你这个同僚！”
苹天师急眼了，反驳道：
“这不是给黍天师着急么！她这么年轻，总不能一直待在大荒城种地啊。乡长你也真像是从江湖中走来的人啊，没走多久就一身儿女情长的人情债……”
他摸着下巴上泛白的胡须，感慨万分。
他年轻那会儿，通过会考成为天师的时候，也是跟袁从谦一样意气风发的。只不过当土木天师的岁月似乎太催人老了些，他还没反应过来，年轻的潮水就涌到眼前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黍的相信，衍射图谱
不远处，黍行走在纷纷结出硕果的果树下。
即使袁从谦与苹天师之间的对话瞒不过她这个岁兽代理人的耳朵，黍还是一副清心淡欲的神色。她用灯照亮红润的果实，检查虫蛀痕迹，安心记录着。
“黍天师，忙着呢？”一旁路过的职农朝她打着招呼。
他注意到黍在果树下，抱怨道：“说来啊，这周围一批的果树，成熟得也太晚了些，不知是北面冻原的寒风吹来了还是怎地。我本来是想直接拿苹果摆到杂粮堆上的！”
黍笑了笑，轻声说：“距离收获的日子也不远了，不过两三日之内吧。”
“好啊，还是黍天师你靠谱！”
职农闻言，欣喜起来，丝毫不曾怀疑黍天师话语的可信度。与黍简单聊了几句收成和他不懂的神农缃玉，职农便匆匆跑起步来，正是要赶回家吃饭。
黍目送着职农离去，将目光收敛，抿着嘴。
只有到了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黍才会露出小女儿一样的作态。
“平日里真是看错老苹了，怎么能偷偷胡诌我和袁小子呢……”
她小声嘀咕着，像是在患得患失。
“我跟袁小子生命有长短之分，他于我而言，正如我于大地，却都只是自我天地间的一粟。千年以来我只钟意这块地，我怎么能有余裕钟意人？”
“他那要在大荒城做到的三件事，与狂言无异，哪怕只能做到其中一件都是了不得的英杰了。
还有那株神农缃玉，想来我只是惊异他与大哥二哥熟识罢了……
我这么多年，只不过是碰到了一个跟老朋友很像的少年罢了，怎么会，怎么会有胡诌那事儿呢……”
永远是平淡语气说话的黍天师，首次因苹天师的一句话陷入慌乱之中。
她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着，像是在反复挑选着论据，来反驳苹天师提出的“黍天师对袁从谦有意”的这一观点。可越挑选，她就越说不出来话，只能全部抛之脑后。
“不过是钟意后辈罢了，是姐姐关心弟弟！”黍对自己轻声说着，宛如嘴硬地欺骗自己。其中到底有多少真话，有多少假话，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他对令和颉据说也是喊姐姐的！喊自己一声姐姐不也挺正常吗？
“而且……我还不能离开大荒城。”
黍收起记录手册，眼眸收敛起流淌在果树枝头上的月华与秋意，行走在田间的小道中。她忽的一脚踩空，不慎摔倒，数次翻滚之下，竟是直接滚到了水田里，好不狼狈。
她的素裙被水田污染，光滑的小腿与手臂染上泥浆，手册翻滚沉没到水田中。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文字的手册被水田浸湿，墨迹被泡开，将水田晕染。
她的手像是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怎么支撑都爬不起来，只能缓缓借助土坡站起。
她用尽了全部力气，才缓缓站起来，孤身一人整理着狼狈的素裙。
大荒城原本并不是可供人生存的乐土，一开始也不是未来一城供养一国的地上天堂。跟能够直接眺望到的远处的冰原一样，大荒城原本是一块被邪魔污染的冰原，底下依旧存在着千年前的一块邪魔碎片，需要黍用全力才能压制住。
她不忍心看见大荒城的职农，发现自己的土地全部被邪魔污染后的样子。即使是自己動胄澳槠煌焕г诹舜蠡某牵蛞谰筛手玮拢认惺又�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何，她感觉到自己与大荒城土壤之下的那块邪魔碎片的平衡正在逐渐被打破。压制邪魔碎片需要花费的心思，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费劲了。
黍捧起了一把地上松软清香的土壤，让土壤从自己的指缝间散落而下。
“大荒城怕是还离不开我，再为乡亲们等五百年吧，我相信他们……”
至少，为了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展示出的神农缃玉，为了那个来到大荒城的被乡亲们欢呼神农归来的那个小神农，她也要永远的坚持下去，不能让神农缃玉被毁了。
只要再坚持一下的话，就能轻易做到了吧。
黍千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
大荒城核心城区，神农实验室。
从琅珆城赶来的老少天师全都聚集在会议厅中，等待着某份结果的公布。即使已经通宵做了接近40个小时的实验，他们依旧奕奕有神，甚至有心情闲聊。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刚从琅珆走，琅珆就变天了？”
“莫非老师早就知道大荒城乡长的来历，走的时候还弹劾了琅珆知府？”
“我觉得有可能，老师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直找理由削减农学院的经费……”
在闲聊中，他们顿时觉得一副波云诡谲的画卷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响起，天师们顿时闭上嘴，严肃起来。
“老师，我们反复对比衍射图谱，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穿着X射线防护服的天师走到琅珆农学院院长面前，唇齿干涩，拿着一份X射线衍射图谱，他的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着，被院长握住。
“不要着急，是什么的衍射图谱，说清楚。”
看似沉稳的院长，眉毛却在不断跳动着，将他的心情彻底出卖。
天师此时已经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了。
“好、好。我们用了40个小时，通过使用源石技艺稳定提纯源石结晶花内部的活化源石能，成功得到了提纯源石花的衍射图谱。实验表明，它是一种单晶！”
他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
“提纯源石花的性质与能量密度，与提纯源石接近，但它并不是纯粹的源石晶体，而是一种可与活性金属发生反应、可溶于有机溶剂的柔性有机单晶！”
源石与有机物的结合并不罕见，可这种让化学天师极为眼熟的特性，还是引起了阵阵惊呼。他们知道，更加劲爆的研究发现，还在后面等着！
果然，那名天师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它的外观是无色到黄色的晶体，它的溶液具有辛辣、刺激的气味，我们可以怀疑，它是源石与苯环发生了取代反应后生成的有机大分子！这说明，它就是被神农缃玉这株植物用植物酶催化合成出来的有机大分子，它是生物的产物！”
“源石花，是生物的产物，是生命的产物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解决矿石病的希望
生物合成出了含源石大分子，说明了什么？
“在此之前，泰拉结晶历的常识，就是源石是反生命的毒药。源石站在生物的对立面，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会受到源石的荼毒，这条认知伴随历史持续了千年以上。”
郤天师缓缓讲述着生物学界对源石的认知。
“植物会因源石毒害与渗透胁迫，没过几日就枯萎死亡，哪怕根系周围出现了源石颗粒都是对内环境的重重考验。所以天灾灾区赤地千里，百草不生，大地皲裂。”
“被源石所感染的动物，体表与体内会长出源石结晶，体细胞也会逐渐与源石融合。伴有生物钟紊乱，身体素质下降，视力刼、听力下降，变异，幻觉，精神障碍等并发症。”
如果源石只是普通的进入人体，引起排异反应，反而没有那么危险。危险的地方在于，源石跟寄生虫一样，结合了人体体细胞，却让人体内环境系统依旧能运转。
重度矿石病感染者足足有十多个百分比的体细胞结合率，已经成为人体的一部分了。
就算能把源石全部去除，缺失的体细胞也无从补充，割源石就等于割患者的肉。
郤天师看向那份提取到的结晶花晶体样本。
“可倘若就连最脆弱的植物细胞，都能任由源石大分子在体内遨游了......这说明在生物体内，源石不再具有感染性，不会再生长、蔓延、渗透胁迫，而是人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