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妖怪女友们 第249章

作者:暴走中学生

  那时的睚眦很小,人类的外观像是七八岁的小女孩,龙螭见到她时,她没有任何遮身的外观,像个脏兮兮的布偶,正缩在树后,平静地嚼着草籽、树皮和不知名尸体的腐烂物混合的东西。

  龙螭看到了睚眦,睚眦也看到了她,但睚眦并不慌张,或者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的吃着手里的东西。

  龙螭看看她的脸,再看看她的“食物”——她甚至很难将之定义为食物——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吃的。”

  “你的族群平时都是吃这种东西的吗?”

  龙螭下意识这样问,因为有屎壳郎的例子,所以她知道不能轻易评判某个妖的饮食习惯。

  “并不是。”睚眦说,“平时只有树皮和草,今天的比以前更丰盛,至于族群吃什么,我没找到和我一样的种族,所以不清楚。”

  龙螭终于忍不住问:“你想吃肉么?”

  “不知道。”睚眦说,“是我身上的这种么?”她三两口将手里的东西吃完,望着龙螭,眼睛像是在灰尘中滚动的玻璃球,“好了,我吃完了,动手吧。”

  龙螭不解:“什么?”

  睚眦谨慎地望望龙螭,更不解:“你不是来吃我的么?我从来没有被抓到过,但我知道被抓到会发生什么,现在被你抓到了,我跑不掉。”

  她沉默一下,“如果可以,吃掉我之前,请杀死我,我听到过一些兽被进食时的哀嚎,非常非常疼。”

  龙螭看着睚眦,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燃烧起来了,那火焰如此炽热,炽热到她说不出话。

  她是在人间界的皇城长大的,有威严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朱佑樘的扮演非常成功,当他是皇帝时,整个国家都被他治理得很好,龙螭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

  她知道自己的血脉很珍贵,所以在曾经的她眼中,血脉尊贵的人或妖总会过得很好,而被管理的臣民往往也都过的不错。

  可睚眦让她明白了一些事……哪怕是在妖族,在这个血脉能切实带来诸多好处的地方,出身高贵也并不是好事,比如在兽林中,在这片森林,血脉代表着力量和味道,如果你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守护它,那最好祈祷自己被吞吃前会先被咬断喉咙。

  再然后,睚眦被龙螭带了出来,她很聪明,自学了很多东西,帮龙螭打理皇宫,组建了龙皇卫,整理律法……哪怕没什么治世的能力,但至少会力所能及地帮她做事。

  在睚眦心中,龙螭是她的主君,但后者其实常常没有这类的自觉,因为把睚眦带出来是件很简单的事,养她几年更是轻而易举,反倒在龙螭看来,自己经常会给睚眦添麻烦,好几次她自己都过意不去了,甚至会主动去找睚眦道歉。

  龙螭还记得睚眦的话:“我们对一些事,总是记得很清楚的,不论是恩或是仇,都是一样……您救了我,所以我就一定会报答,不论怎么都会报答,死了也会报答。”

  她果真说话算话,现在便报答了,于是真的快要死了。

  “睚眦!睚眦!”龙螭声音嘶哑,看着对方微笑却又缓缓变得苍白的脸庞,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这样叫。

  睚眦还在笑着,像是肆意舒展的昙花,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笑容都支付出来。

  “请喝下吧,主君,快喝下吧。”她轻声说,“还请不要责怪白吟,我很感谢他……请吃下我吧,对我而言,没有成为您的力量,更好的结局了。”

  “……真是,好久好久的事了啊。”

  龙螭的眼中闪烁着莹润的光泽,直到睚眦闭上眼睛,无力跪在龙螭的面前靠在她的肩上,像个失去了线的木偶,泪水才终于奔涌而出,像是彻夜不息的暴雨。

  她是这座城市的皇,至尊至上,却终究没能逃过悲哀的浪潮。

  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已经成长了,时间捶打在你的躯体上,铸造出了钢铁般的色泽,可总会突然某个瞬间,会有一份悲伤如世上最锋锐的剑刃那般把你的防护和心脏一并击穿,多少份熔铁都补不上。

  龙螭回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彻底改变她的夜晚,父亲把她带到金碧辉煌的宫殿说这是她的新家,给她盖上被褥后温和地吻她的额,信誓旦旦地说第二天再见,她抱着无比的心安沉眠,第二天醒来时却发现四顾无人,直到很久以后她满怀着仇恨归来,却只找到了男人的坟墓,连着那个过去的自己一并埋葬,呜咽的风中带着脆弱的哭声。

  历史总是重演,总有重要的妖会笑着为她而死,就好像她总是以为自己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到。

妖都之师 : NO.110 合(1)依偎

  诸生尘烬领域中,白吟平静而哀伤地望着睚眦的尸体,不久前,她笔直地站在政务厅顶撞他的政令,像棵挺拔的白杨树,满脸都写着“老娘不服”,争吵声把路过的朱秀荣都吸引了过来;而现在,她安宁地躺在龙螭的怀中,像是睡着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讨厌睚眦,或者说他很喜欢她,觉得她实在是倔强又愚蠢的女孩子,白吟并不讨厌这样的性格,因为她倔强却又不死倔,因为她可以被道理说服;蠢却又不那么蠢,因为她肯听从更聪明的人的话。

  如果一个女孩既讲理又听话,那她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了,哪怕成天黑着脸像是谁欠了她钱,也一样很可爱。

  而现在,可爱的女孩子死去了,就这么死在他的面前,甚至是死在他的教唆下。

  真是让人讨厌的感觉啊……这种挣扎感和无力感。

  妖祀墙破,他们终于接近了妖祀的主墓室,妖魂仍在肆虐,明明已经被诸生尘烬犁了一遍,却依旧无穷无尽地出现,仿佛没有尽头的潮,但龙螭已站了起来,她神情冷漠,眼角挂着泪痕,鲜红的,血一样的颜色染红了她樱色的唇,那是睚眦的血。

  算仙总是对的,同类相食,果然是汲取能量效率最高的办法,如果被吃掉的是神兽的血,那就更有用了。

  她重新举起了云雾,像是致命的飞剑扫荡群魔,却只觉得被山一样的悲伤吞噬。

  和很多妖族一样,龙螭一直不觉得同类相食是多么错误的行为,因为在妖都,当有妖预感到自己要老死时,他们就会吩咐下去,让后人把自己的躯体分食,所以所有的葬礼都是宴席,如果和这家关系好,你甚至能进去混一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有人抗拒,那他一定是脑子有问题的,这种长辈的余荫,没理由去拒绝。

  可现在龙螭突然明白了那些脑子有问题的妖……是啊,她是你那么重要的人啊,重要得像是刻进了灵魂……你怎么忍心吃掉她呢?

  她从未这样因为血食而作呕。

  不论如何,龙螭已经补充了能量,而只要还有着能量,哪怕暂时失去了概念性,她也依旧是妖皇,妖都的最强者。她荡起云雾然后收回,然后簇拥而来的妖皇便如麦子般倒下。

  “你需要休息。”龙螭说,“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狼狈过,是什么特殊的技巧吗?”

  “一种超限技巧,大概就像从毛巾中拧出水,而我就是那条毛巾。”白吟伏在龙螭的背上,声音依旧平静,像是被凿开的冰块,“但还没事,还没有拧干净,暂时不会死。”

  “不要死。”龙螭轻声说,“求你,不要死。”

  她的云雾收割着涌来的妖魂,像是铁和火的长剑,声音却又那样软弱,像是被刺得残破的素棉。

  她没有后悔在白吟刚刚命令的时候选择不离开,因为如果她带着睚眦离开,白吟说不定就会死,不论被切去左手还是右手,都是让她钻心剜骨的痛苦。

  她只是强烈地想哭。

  “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白吟低声说,分明声音冷漠,听起来却那样温柔,“男人就要说到做到,就像钉进木板的铁钉。”

  他平静的望着自己的掌心,那之中,金色的能量团安安静静地低伏,像是睡着的猫。

  白吟又对了,睚眦的死去果然拉扯出了曾经沉眠于妖祀的,属于睚眦先祖的妖魂,而在【必报】的特质下,它也并未能与白吟为敌,整个过程都水到渠成般的顺利,似乎如狐完全没料到他的这种操作。

  白吟要睚眦妖魂,并不是为了代替他战斗,这里到处都是妖魂哪怕神兽的血比常规的血强大,可不到龙螭这个层次,那也强大的有限,尤其是它还是深度老年痴呆。

  他要妖魂只有两个作用,其一,在妖魂的帮助下,使用算仙强行模拟【必报】的特性,这其实很得不偿失,利用能量的效率就像是用配满弹药的枪械抡人,但至少,他拥有了一个标记,钉死的标记,宛如钉在如狐心脏处的铁钉。

  其二,妖魂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血肉的能力白吟的吸收效率堪忧,妖魂就未必了,哪怕这份能量是妖力,不那么兼容,破坏性强,如果白吟是毛巾,他的能量是清水,那么妖魂中的能量就是腐蚀性的硫酸。

  但它终究是能量,巨大的能量,至少能够让他再用一次道法模拟·诸生尘烬,至于代价,那不在算仙的计算范畴之内。

  所以,他现在拥有了如狐的位置,有了到达位置的帮助,还拥有了杀死他的方法。

  尽管他虚弱不堪,遍体鳞伤,但他没有死,所以还没有输。

  就像俄罗斯转盘,弹药扣入,扳机上好,轮盘转动,但是,只要他活着,死神就未必叩开他的门。

  “是这个方向么?”

  “是的,再进一些,左拐。”

  到处都是妖魂,像是不断从冬眠中醒来的熊,他们如同食人鱼那样聚拢在一起,又被云雾迅速切割开,龙螭走的并不快,像是海洋中巨帆,船头轻易撞碎鱼群,猩红给碧波染上了血的颜色,可紧接着又有巨量食人鱼前来,前赴后继。

  “白,快要到了。”龙螭说。

  “我在看。”

  “害怕么?”

  “不怕。”白吟说,“你怕么。”

  “……怕。”龙螭深呼一口气,大步踏了进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妖祀的最深处,这里是主墓室,是最久远也最强大的妖沉眠的地方,所以理所当然的,这里的妖魂会比之前的妖魂更强,说不定比龙螭还强。

  白吟并不害怕这些,在诸生尘烬的领域中,强不强都是无所谓的,这份能力犹如死神行走人间,除了使用者本身,不会存在任何活着的东西。

  但他突然颤抖了起来,眼睛发黑,像是堕入了最深沉最绝望的噩梦……他最担心的事,一个一直拥有但不敢提起的猜想,终于还是出现了。

  主墓室里并没有至强的妖魂,也没有如狐,这里空无一人,就像是乱葬的坟墓。

妖都之师 : NO.111 合(2)他将如闪电般前来!

  【原来如此……难怪我利用睚眦的妖魂会这么顺利,就好像没有人与我争夺控制权一样……原来确实是没有的。】

  白吟的手缓缓发凉。

  【是啊,我早该想到的,如果我是如狐,知道睚眦“必报”的特质,也知道妖祀的特性,那我必然是会针对这个做出后手的……如果没有,只能说明已经没必要了。】

  【如狐是可以摆脱睚眦的必报的,或许只是因为追踪的睚眦太过弱小,能量层级不够,但他是可以的……之所以一直伪装出那个样子,是为了给我误导,让我把希望放在这上面……只要骗到我一次,那就够了,呵呵,围三缺一,最基本的陷阱手法啊。】

  【也就是说,在至少一小时前,如狐就已经从妖祀逃出去了,他的真实目的是……】

  白吟不再思考了,他轻笑起来,分不出真实的情绪。

  他只是突然有种很宁静的感觉,他输了,彻头彻尾的输了,他有太多的理由,比如算仙还有保留,比如队友的拖累,或者如狐的筹备时间,但这些都无所谓了,白吟不是个喜欢找理由的人,输了就是输了,就要承担结果。

  “他不在这里么?”龙螭似乎也看懂了现在的情况。

  “是啊,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白吟笑得很宁静,甚至找回了以往的幽默感,“坏消息是,我输了,输得很惨,人生中唯一一次认真后却惨败,感觉真是新奇深刻……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太相信我了?”

  “没有。”龙螭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你对我说过,不了解贤士,了解贤士而不任用,任用而不信任,信任的同时又让别的小人掺手,这才是主君的过错,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信任你,如果连你也不信了,那我就没有资格在我父亲的位置上坐下去了。”

  她突然也笑起来,笑靥如花,“至少你还带着我一起,是吧?”

  她尤其厌恶自说自话帮助且自说自话离别的男人,因为朱佑樘就是那样做的,所以她现在这样说,因为白吟至少还陪着她一起,他们相互依偎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像是风暴中的旅人。

  “是的,这是第二个坏消息了,我们确实在一起,因为我们都快要死了。”白吟平静说,“这里是整个妖祀最强大的妖沉睡的地方,之所以外面的妖魂现在不进来,是因为它们不敢,即便是老年痴呆,但本能还会让他们远离至强者的‘领地’,虎死犹威在,就是这样的。”

  “那不是很好么?”

  “不算好,因为余威这种东西有限制的,不论生前多么强大,但他们已经死了,彻底死了,所以用不了多久,外面的那些妖魂就会试探着进来,而一旦进来后,这份威慑就会像网络上的虚假人设那样变得一文不值,那时候,我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龙螭问:“如果我们时不时出去杀一些呢?造成这里的妖魂还活着的假象。”

  白吟摇头:“对一般的动物还算有用,但他们没有思考能力,退缩只是本能,你去试探,反倒会加速他们进来的过程。”

  “也就是说真的死定咯?”

  “比活着的可能性大。”

  结论落下,如同审判庭的木槌敲定。

  龙螭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这样,要不要趁着最后的时间睡一觉?”

  “倒也可以。”白吟说,“理智来说,睡眠能显著回复体力,但现在大家都是要死的人了,如果最后这段时间却用来沉睡,不是太平淡浪费了么?”

  “不不,你可能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龙螭贴近着白吟的胸前,随意地靠在那里,这是一个很不合礼且绝对不符合君臣的姿势。

  “我说的睡眠……是这样的意思。”

  如果现在他们所待的地方不是杀机凛然的妖祀,白吟也没这么狼狈,他一定会用一张写着“你特么在逗我?”的脸看过去。

  不过鉴于场合严肃,他只是回以一个“你认真的?”的表情。

  这样确实是不平淡也不浪费了,不过是不是太刺激了点?

  “当然认真的。”

  龙螭一边说,一边捧住白吟的脸,把鼻子凑过去,低嗅着对方的气息——如果白吟对龙族的理解堪比让·亨利·卡西米尔·法布尔(《昆虫记》作者)对虫类,那他就会知道,这是龙类在进行认真的繁衍前的一个必须的流程,或者说绝大多数的动物,都有这个习惯。

  朱佑樘当年倒不会这样,但那是他在人间界厮混太久,对青楼的布局比对妖都还熟,什么木瓜蓓蕾都见过,当然不会再这样——龙螭的作风可比她父亲好得多,她第一次这样亲近一个异性,只会听从自己的本能。

  她嗅了一会儿,看着僵住手足无措的白吟,表示不满,“喂,白,你是雄性啊,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比我主动吗?”

  白吟被这句弄得一愣一愣的,“不,我只是……额……”

  龙螭说:“别想糊弄我啊,我在济缘镜里看过的,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白吟沉思足足三秒,愣是没想到这话该怎么回……

  但很快,他也不用纠结了,因为他失去了说话的权力。

  将白吟的脸嗅了一遍后,龙螭终于不满于这种程度的亲近,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式,整张脸凑上前,紧接着便是温软的嘴唇贴上来,像是牡丹花的馨香,还带着一抹血的味道。

  唇当然是柔软的,花瓣一样,但龙螭可一点也不柔软,她热烈且富有进攻性,双臂紧紧环住白吟的背,就像是美人蛇缠紧猎物。

  龙本来就是是腾于九天的蛇,或许还多了霸气,但该有的习性总是有的,世上再无比此更热烈的深吻,热烈到让肺活量足以铁人三项一段太平洋的白吟都有些窒息。

  终于,妖皇大人享受够了她的猎物。

  或者说不再满足于这样的享受。

  “白。”她说,“我们繁衍吧。”

  白吟看着龙螭的眼睛,突然明白了——她需要宣泄,宣泄一份难以忘记的悲伤,哪怕这种行为没有任何用,但至少不会死得那样难过。

  于是,有男人的声音回复——却不是白吟。

  “真抱歉打搅你们的亲热,主要是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有闲情逸致……”他的声音有些古怪,“我也不想这个时候说话,但我感觉再下面就不是我应该看的了……”

  听到这个声音,白吟骤然坐直起来,他朝着说话的声音望去,瞳孔中亮起光辉般的惊喜。

  英雄总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如闪电般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