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33章

作者:顾闻涛

“吉尔,你还在纠结,【元帅】这个东西么?”他想着早晨的谈话,问道。

元帅点了点头,权作回应。

布兰度以为他还要自闭一会,孰料他立即就打开了话匣:“我没做到,布兰度,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找不到能赢的道路。明明我才是元帅的,可要是没有你,我们都会死在那里吧。”

“而我,而我除了杀英国人泄愤之外,没有一点作用,可能还惹你们生气了。”

吉尔这时候说的话怯生生的,和在圣卢堡中指挥部下残杀俘虏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布兰度捏着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管是照着他的心意,还是尊重一些,用元帅平时的说话方式,他都已经把眼前的这人喷的体无完肤了。

天啊,你是在战场上执掌千百条生命的人,还要我们哄着吗?

但,一方面他要拉拢吉尔来削弱宫相的势力,另一方面上,单从服从程度来看,吉尔几乎是众将中最高的,他当然得做出回应。

“那就别管什么【元帅】。”布兰度坦然说道。

“自布锡考特元帅之后,我国立了多少位元帅了?你最惨也就只是其中之一。吉尔,法斯托夫对我说过一句话,过去应该被你踩在脚下,而不是背在背后。”

贞德插话道:“是的,吉尔,我相信你只要努力,在未来迟早会作为【元帅】被世人铭记的。”

吉尔却惨笑道:“除去了元帅,我能以什么身份坐在你们身边呢?布兰度,让娜,如果我不是元帅,不就只是一个罪人了吗?”

布兰度同贞德对视了一眼。

过去的两个月里,布兰度搜集了一些关于吉尔的传言:有人说他绑架并强奸了自己的表姐,最终强娶了她。又有人说他亲手谋害了妻子的祖母,好夺取她们的财产。

贞德慢慢地说着:“吉尔,如果你觉得那是你的罪孽,那就……”

她一下子愣住了,她突然发现劝吉尔改悔,就会偏离他们的目的,而要让吉尔无视罪行,当做无事发生?这种话她绝对说不出来。

布兰度倒是轻松地笑了。

在他看来,一方面传言未必为真,就算确有其事,在这个吃人的旧世界也只是小奸小恶。另一方面,吉尔只是他外祖父和宫相手中的提线傀儡,所作所为也不能说是他自己的意愿。

所以要说的话很简单:

“就让这个少女,”他按着贞德的头凑过来,“成为全欧洲最神圣的女人,让她赦免你的灵魂。”

“而我布兰度。”他用大拇指一指自己,“成为全欧洲最有权势的男人,我来赦免你的肉体。”

“我们是朋友啊,吉尔,这就是你的身份,帮你洗清罪孽,也是朋友的责任啊。”

布兰度真心实意地笑着,没有半句假话。

元帅眼神迷离地抬头:“是……这样么?”

贞德横了布兰度一眼,拍开他的手:“我们本来就要拯救法兰西,吉尔,如果这场旅途能让你得到拯救,我们会向你伸出手的。”

布兰度活动着肩膀:“在这之前,你可别说什么放弃【元帅】之类的话啊,你要是这么干了,布萨克可就成了我国唯一的元帅了。”

“这可不行!”吉尔下意识地喊道,随即他也轻松了些,笑了起来,“我比不过布锡考特,难道还比不过布萨克吗!”

布兰度在心中暗自想道:好了,这下法兰西的两个元帅,都被我搞成比烂专家了。

闲谈片刻,作战室的门再被推开。

先是笑眯眯的术士和哀声怨气的公主,然后是有些醉态的阿朗松公爵。男爵大概是去洗漱了一番,收拾的竟然是最整洁的,到最后,拉海尔、迪努瓦、布萨克三人纠缠着走了进来。

众人先后坐定,目光投向主座上的圣女。

贞德轻轻地起身,把代表圣卢堡的

红色木块从沙盘上拈起,扔掉,众人一齐鼓起掌来。

“称赞各位的话我就不说了。”她双手张开,撑着沙盘的两角,“我们烧掉了圣卢堡,显示了我们的实力,打破了敌人不可战胜的神话。但是——”

“英国人仍然强大,毁灭圣卢堡不过就是消灭了他们五百人的兵力。公主殿下,我们的伤亡是多少?”

“二百一十七人死亡,一百九十二人重伤,四百多人轻伤,来不及仔细统计。”公主慵懒地说着。不出意外的话,重伤中的大部分都难逃一死。

“这还不错吧!”阿朗松公爵带着酒气开口,“这是我们的大胜啊!”

公主嫌恶地看了一眼她的堂兄:“而市民的方面,已知的就有一百多人死亡,三百多人受伤。很多人一进城就回家了,我们没法统计。”

术士在一旁耸了耸肩,表示确实无能为力。

众人稍稍地认真了些,阿朗松公爵也用力地搓了搓脸,等着进一步的发言。

布兰度站起来,巡视四周:“现在,英军剩下的两块骨头,我们至少要在期限内啃掉一块,才能打通补给线。首先,我问一下,如果我们对英国的西北堡垒线进攻,胜算几成?”

眼神一阵交流后,人们整齐地看向拉海尔,将军敲了敲桌子,做出定论:

“三七开。”

贞德抱着期望问道:“我们是七成?”

“七成,英国人的。三成是因为有你们两个和拉海尔在。”

即使早有预料,他们还是纷纷叹气。

布兰度举起卢瓦尔河以南的大木块:“那么,图列尔和奥古斯丁的双子堡,你又有多少把握?”

拉海尔哼了一声:“不要问这种愚谬的问题,小子,拉海尔应该,且只能进攻这两座堡垒。”

将军不屑于朝别人解释,布兰度就要接过双簧的担子:“确实如此,我军的补给大多来自南方,只有收复了南面的双子堡,才能彻底缓解奥尔良的压力。而且,如果把主战场放在卢瓦尔河以南,英军就不得不在我们眼前调兵增援。”

最后就由贞德一锤定音:“南下,敲掉他们的双子堡!”

统一思想之后,随后就是细密的任务布置。布萨克元帅一脸坚毅,不时地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布兰度最后点了他的名字。

第二天,天微亮时,老元帅已经披挂整齐,看着他麾下的士兵们在营门集结。

“今天,我们的任务是……”

他顿了顿,等待士兵们的注意力集中起来,这才说道:“保护奥尔良人修复奥瑟音大桥。”

士兵们满意地松了口气,老元帅总是为他们争取到最轻松的任务。

“但是!”布萨克元帅突然怒吼。

仿佛一只睡了很久的老狮子,脸上堆满了褶皱,看着牙也掉了几颗,猛兽的威严已经丧失得差不多了。可他突然睁开眼,捕食者的本能一下子从爪牙里苏醒,煌然的气势瞬间慑服了士兵们。

“你们知道我的打算是什么?我打算拿下奥古斯丁堡垒,狠狠地打肿他们的脸。那些看不起你们的人,不管是法国人还是英国人,打肿他们!”

“拉上来!”他招呼着,很快开来了十几辆改装过的马车,门一拉开,满是金属的光亮。

老元帅踢了一脚头一辆车:“一百副板甲,我求了一夜,向每个看不起我的人低头,今天,你们的。”

第四辆车:“二十四门城防炮,轰死过英国人的蒙塔古元帅,今天,你们的。”

第十辆车:“一万利弗尔的赏钱,只要拿下奥古斯丁,我分文不要,都是你们的!”

士兵们嗡嗡地议论起来,但元帅用更强的声音压制了下去:“安静!”

“我是金·德·布罗西,法兰西的元帅,我带着你们从韦尔纳伊活着回来,从里什蒙之乱里活着回来,从鲱鱼战役里活着回来,你们要相信我,今天也会带着你们胜利归来!”

“呜喔喔喔喔!”士兵们纷纷举臂欢呼。

贞德站在一旁,轻声问道:“布兰度先生,你最后许诺了他什么?”

“支援他的这些,难道还不够吗?”布兰度笑嘻嘻地说道,“为了激励我们的朋友吉尔,布萨克元帅的发挥是必要的。至于别的东西,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哦。”

51.蓝衣大炮,一炮糜烂数十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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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良南门外,隔着卢瓦尔河,有两座要塞,一座是英国人的,另一座也是英国人的。

图列尔要塞呈双塔式结构,顶在前面,奥古斯丁要塞则建立在废墟之中,掩护着图列尔的侧翼。

相比起圣卢堡,奥古斯丁要矮上一圈,而图列尔则是一座豪华而厚重的要塞。从奥尔良的城头望去,一大一小的两座要塞上旌旗密布,相互呼应,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卢瓦尔河上船只往来如梭,布萨克元帅带着他的部队绕到下游渡河,沿河布下阵势,奥古斯丁城头的英军严阵以待。而在战场的另一侧,迪努瓦亲王带着市民和工匠,正奔向被拆毁的奥瑟音桥。

相比起城下的紧张气氛,城头的法国将军们反倒并不紧张。要不是贞德的禁令,雅克·科尔一准会变出一堆酒杯,给城头的军官们一人倒一杯他的自酿酒。

“你个酒肉术士。”布兰度无奈地说道。

“酒,这怎么能是酒!”术士夸张地喊着,“圣女大人明鉴啊,这分明是勇气药水!”

“那我就更用不上啦!来人,把大师叉下去!”贞德也配合地喊道,卫兵们嘻嘻哈哈地上前,把宫廷术士往后拉了两步,随即松开。

让城上诸人信心十足的,不是布萨克元帅那一字排开的两百个重甲战士,而是慢慢地从船上卸下,被民夫们扛上前线的炮群。

奥古斯丁面前的河岸不像圣卢堡的那样,遍布泥泞,终于有了它们的用武之地。

之前,正是仰赖着这些在布兰度眼中原始的火炮,奥尔良才能控制住这一段河流,不让英国人自由来往。

向前更数些时日,在奥尔良城尚未得到支援的时候,英军在托马斯·蒙塔古的统领下,是打算扫清外围,一举破城的。结果大约是真的上帝庇佑吧,奥尔良人虽没有新兵,却从意大利请来了最先进的火炮和炮手。

结果,英军统帅蒙塔古经过苦战登上了图列尔后,正探出身子观察奥尔良的城防,法军泄愤式地朝那边开了一炮,这位英国大将,韦尔纳伊的功臣,摄政公的亲密战友,竟然隔着一条卢瓦尔河被炮弹扫过,随后不治身亡。

是所谓:“英贼攻奥尔良,炮毙一大头目,红布包裹,众贼抬去。”袁都督和高经略的奏报,就算早了二百年,也毫无违和感。

那门幸运的火炮现在就在河对岸,裹着一缕代表王室的蓝绸,几个月的围城下来,城中的火炮报废了三分之二,但这门蓝衣大炮一直得到精心保养,状态仍然是最好的。

火法师指挥着下仆——按布兰度的看法,就是炮兵工程师指挥着助手——向清理好的炮筒中依次填入火药、炮弹、用来增加气密性的黏土,最后在炮口处打上棉塞。

一门门火炮准备完毕,布萨克元帅一挥剑,十几秒后天摇地动,雷鸣般的声音即使在奥尔良城头都能听见。

那不是齐作的一响,而是一串连绵的鸣放,虽然如此,就连坐在椅子上的贞德都向下滑了滑。

布兰度调笑道:“圣女也害怕打雷吗?”

贞德昂起头喊道:“这一震的威力,竟然有这么大,未来岂不都是炮兵的时代了吗?”

布兰度摇头:“还差的远呢。”

且不说铸炮水平的问题,连炮口和炮弹之间都做不到标准化,还得时常用黏土来填充缝隙,装填速度奇慢无比。

这种炮打出去,十几米外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除了攻城和撞大运式地抽奖之外,很难说有什么用处。

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一种“糜烂数里”,指炮弹可以在最大射程内做出布朗运动。

英国人上世纪就开始应用火器,结果玩了几十年,发现还是长弓又便宜又好用。而今胡斯派的军队又会带起一股火器浪潮,几十年后勃艮第的查理会组建起一支完美的火器军队。

但这完美的军队,随即就败在了一帮纪律严明的泥腿子手下,勃艮第公爵那裂成两半的脑子会清醒地认识到,这个时代还是长枪大斧好使。

贞德当然不知道这些,少女只是两眼放光地,看着硝烟中的炮兵阵地。

布兰度望向战场,布萨克元帅一马当先,带着他的军队已经扑向奥古斯丁了。

这要塞本来就是在教堂废墟上重建起来的,适才的一轮齐射轻松地击垮了几处城墙,重甲的法军顶着箭雨,不疾不徐地冲了上去。

“兵力优势,火力优势,这要塞要是拿不下来,他这个元帅该拿给你来做。”

吉尔走到他们身边,语气阴森地说着。

布兰度笑了笑:“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之前的那些仗,哪次优势不在我们这边?”

吉尔哼了一声:“那是圣女没来!还有,他们也没给你指挥的权力!”

布兰度便和贞德一起笑:“哎呀,你这可真是……谬赞了。”

少女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就像布兰度说的那样,战争的胜负在于人心,我们昨天给了他们胜利的实证,所以今天的我军全无畏惧。奥古斯丁堡垒,我们一定能拿下。”

现实正像她说的那样进行着,奥古斯丁的英军十分英勇,可惜数量太少,而墙壁最低的地方甚至还不如吉尔麾下的车阵。布萨克元帅的部队鼓足了勇气,激战一小时后,守军便开了后门,向图列尔要塞逃亡。

法兰西的蓝旗飘扬在奥古斯丁要塞上,卢瓦尔河两岸一阵欢呼,连正在奥瑟音桥边工作的民夫也跟着高举双手,呐喊起来。

反倒是城头的法军将领们神情凝重。

“看来拉海尔的准备都没用上。”将军走过来,严肃地说道。

吉尔哼了一声:“布萨克这个老……元帅,除了英国人没打算守奥古斯丁外,什么都没试探出来。”

只有阿朗松从他堂兄身边离开,兴冲冲地跑上城来,在楼梯上高喊着:“赢啦!赢啦!”

布兰度笑了笑,点评道:“其实不然,布萨克元帅还是试探出很多东西的,你看,布萨克打的这么猛,他们却既没有支援奥古斯丁,也没有试着分兵来阻止我们修桥。”

“啊,没有反应也是一种反应。”吉尔恍然点头。

“他们有信心守住这座孤城,再顺着我们修的桥打进奥尔良?”贞德问道。

“后者倒是未必……不过前者是肯定的。”布兰度想了想,“大概他们在图列尔的修筑上下了一番苦功吧。”

想想看,英军的统帅都能被大炮轰死,这对图列尔里的敌人该是多么大的震慑。

这围城的六个月间,他们绝对已经准备好了,对火炮的反制方案。

在法军将领们各自揣测的时候,英国人主动揭晓了答案。

隔着卢瓦尔河,一排闪亮的铠甲正走上图列尔要塞的制高点,同奥尔良城头的法军将星们遥遥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