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67章

作者:顾闻涛

38.吉恩会议我在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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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的一个庸常的晴日,一支精神抖擞的队伍,正唱着振奋的歌,一路东行。

高天上的太阳都打得碎了,洒在卢瓦尔河粼粼的水波上,洒在士兵们闪亮的矛锋上,也洒在姑娘齐胸的发丝上。

这金色的发丝在布兰度前面一晃一晃的,贞德的声音顺着风,隐约地传到她耳朵里:“皮埃尔,我还是想不通,明明都这么熟了,为什么他和夏洛特还是没有发生什么呢?”

吟游诗人愁眉苦脸地,同妹妹并驾齐驱。他被晒得仿佛一条脱水的狗,只疲惫地答道:“当然是为了让你感到内疚啦,我一看那小子就是和我一样的,只是想把最好的留到最后……”

“是这样吗?”贞德紧紧地握起拳头。

“不不不!”皮埃尔一下子吓得清醒过来,险些落马,“他当然和我这种人完全不一样,让娜,你就是他最珍惜的,他肯定是出于对你的尊重和爱意!”

“呵。”贞德差点就挥着旗杆,砸在他的头顶,“撒谎,哥哥,你尽知道捡我喜欢听的话说。”

但她也不再追问,只是一催白马,举着旗子冲向前方,大声地鼓舞着士兵们。

皮埃尔慢慢地落在后面,捅了捅布兰度的手臂:“喂,老实说啦,我也挺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布兰度懒得回答,皮埃尔名为哥哥,地位实为弟中弟,直接请柯若赶走了他。

至于怎么想的……他只能说,这家伙还真懂。要说对公主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布兰度单手撑着额头,暂时把关于夏洛特的想法都压出脑海。

目下,圣女骑士团作为北伐的核心部队,正在赶赴国王行营。

这该是布兰度平生所见,最畅快的一次行军,全程在己方境内,麾下又是磨合良好,训练有素的一支精兵。

昨天一天走了约有四十公里,犹然行有余力。照这速度,大约今天下午就能见到国王。

尽管已经远胜其余的法军,布兰度还是不大满意:且不去和前尘后世的名将比较,先去比那些有史可查的标准,目前的圣女骑士团,单行军这一点上,只堪堪胜过日行三十九公里的古罗马军团,还少逊于半日百里的魏武卒。

随队的里什蒙倒看的心惊肉跳。

反正他要是带多了人手,肯定会吓着国王,他便把大队都留在奥尔良,只带着十几个骑从,跟着贞德的军队行动。

观察圣女骑士团,是他现在的一大乐趣。

里什蒙自诩自己的指挥只能算是二三流的,能取得一点成就,全靠他充足的财富,也就是保证士兵的物质供应,再加上少许的用心。如此努力了几年,靠着布列塔尼的兵员,倒是也练出了几分模样,要说眼前的急行军,他的部下也勉强做得。

但眼前这对男女……他们只用了多久?在奥尔良一个半月,加上在希农的日子,也不过就是三个半月。

以宗教和偶像崇拜来团结人心,再加上纪律和制度,就有如此的力量么?里什蒙暗忖。

可惜随后看不到他们的表现了。里什蒙打定主意,在见过国王之后,将自领本部兵马,在西线做出进军诺曼底的佯动。

为了不浪费法兰西的兵力,这是最好的结果。他和国王摆明了互有嫌隙,都不可能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置诸对方掌控之中。

夏尔最珍贵的是他自己的生命,里什蒙最珍贵的则是他的部下。

正因如此,在他收到某个消息之后,他就打定主意,绝不参加这次的主力北伐。

让布兰度头疼去吧。

里什蒙被三个人背叛过,吉尔·德·莱只是一把无辜的刀,他不会生刀的气。夏尔·德·瓦卢瓦是个软弱的孩子,虽然最后的决裂挺让里什蒙难过,但他偶尔也会觉得,要是当初那一仗打得再好点,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让他忌惮的是第三个人,也是他永远不会原谅的家伙。但乔治·拉特雷穆瓦耶……他绝不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佞臣,只在宫相上短短两年,就已经把触须伸进了法兰西的各条血脉。现在为了北伐,只能暂时和他相安无事。

那么,要不要帮布兰度一把,告诉他那个消息呢?里什蒙迟疑着。

这时,一个颇具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日安,里什蒙大人。”

拉罗谢尔的卡特琳娜,正娴熟地驾驭着马匹,走在他的身边:“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向您提几个问题?”

里什蒙飞速地回顾了一下眼前这位女士的政治光谱:她是里夏尔介绍来的——里夏尔是约兰德夫人的旧友——约兰德夫人则是他坚实的盟友。

四舍五入,她就是自己人。而且,似乎她也会成为一个那什么【圣女】?

里什蒙便爽朗地笑道:“能为您解除疑惑,这该是我的荣幸。”

卡特琳娜的声音有一股迷人的魔力,似乎一阵笼罩山岭的薄雾:“您是见识广博的,以您的军事素养来看,这样一支军队,在欧罗巴算是什么水平呢,值得

进一步投资吗?”

“当然值得,女士。”里什蒙即刻答道,“见识广博不敢称,但我倒也见过西欧诸国的军队,这样的一支军队,靠他们的士气、训练,即使是现在也能称为精锐,况且这还不是他们最佳的形态,他们在未来还能更强。”

“哦?那么想必您对这支军队也很感兴趣?”卡特琳娜落语如烟。

“不,女士。”里什蒙摇头,“如果是我,我不会投资他们。”

“您希望我投资您的军队?那也可以。”卡特琳娜掩口笑道,“我们拉罗谢尔和布列塔尼,向来是隔着卢瓦尔河的好邻居。”

里什蒙大笑几声,引得前面的布兰度都扭头回望了,他摆了摆手,等布兰度转回去,才朝着年轻的团长一指:“比起治军,我更擅长识人,如果我要投资,我会投资他们两个。”

卡特琳娜慢慢地收敛了笑容,用深邃的目光望向前方:“多谢,您的指教。”

几小时后,布兰度意外地发现,国王只带了几个随从,就在吉恩的郊外迎上了他们。

他匆忙地赶上去,同贞德一起下马行礼:“陛下。”

夏尔大方地扶他们起来:“我等你们很久了……不,这没有催促的意思,是我让你们这时候来的,但我就是等不及了,你们能理解的,对吧?”

他们都笑着称是。国王又转向一旁的里什蒙,面露难色。

“亚瑟……”他慢慢地说道。

“陛下。”里什蒙板着脸行了个礼,又迅速地直起身,“我得说,当初我们都犯错了,行么?”

国王迟疑了一会,朝他伸出手,不似君臣,也不似朋友地握了一下:“先犯错的是我,但既然你这么说,便容我贪心一些,在圣女的见证下,让我们都忘记之前的不快吧。”

贞德已经习惯了,她立即接过布兰度递来的剑,做出一副肃穆的神情,看着国王和王室总管在她面前,僵硬地“重归于好”。

众人礼貌地笑了几声,国王便在前引路,要带他们到郊外的营地里去,至于他们带来的军队,自有御前侍从引他们到驻地。

“似乎有一阵子,没和两位一起坐着,谈论今后的战略了。当然,亚瑟你也一样。”夏尔取了个苹果,握在手里,“这里不是御前,只是朋友们的谈话,都请自便。”

布兰度便也取了两个苹果,分给贞德一个,里什蒙倒只是坦然地坐在原地。

事实上,进军的大略,他们已经通过夏洛特,和国王达成了许多共识。布兰度只觉得夏尔这次只是为了里什蒙,才特意在宫廷之外和他们相见。

毕竟,里什蒙的亲朋可以站满半个宫廷,而宫相的手下也能站住三分之一,让他们毫无准备地面对面,估计是什么也谈不出来的。

“那我便直说了,夏尔。我打算……”里什蒙开门见山地说了他的方略,国王坐在那里,一边点头,一边松了口气。

“亚瑟,你总是那么为人考虑。”

布兰度则听得直皱眉,还没开始北伐,就少了里什蒙的两千精兵?要不是这是人际关系更重要的封建时代,他宁愿把布萨克、阿朗松他们全都换过去,只求里什蒙的部队留在身边。

他越发觉得里什蒙的算盘打得精明,在西线运动不但能保持独立自主,还贴近大本营布列塔尼,方便得到实力补充。

万一,布兰度以己度人地想着,万一法军主力在北伐时遭遇不测,他在西线不仅没有损失,还能随时改换门庭。

但是……一千个理由,抵不上人家乐意。将军和君主两情相悦的事,轮得到他来反对么?

“里什蒙大人很有战略眼光嘛,这样我们的后勤压力就少了很多。”贞德啃着苹果,开心地称赞着。大约在里什蒙没带兵来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了,便从纯粹的军事角度来分析问题。

布兰度无奈地笑了:“既然如此,里什蒙将军,您在西线运动的时候也要当心。英国人要从岛上送来援军,他们肯定会经过诺曼底。如果事不可为,您一定要尽快撤回来。”

反正,就算他不说这句话,肯定也是这样的结果,那便白送里什蒙一个人情好了。在这方面,他反倒不及贞德来得豁达,好在有她提醒。

里什蒙看着他们,慢慢地摇了摇头,似乎决定了什么。

“夏尔,不,陛下,我还有一句话不得不说。”王室总管手撑膝盖,目光炯炯地盯着君王。

国王下意识地用苹果擦了下额头:“里什蒙卿,请……说。”

“我-听闻,”里什蒙如蹲踞的猛虎一般,凶相毕露地问道,“您-准备,让乔治·拉特雷穆瓦耶,担任北伐的主帅,这一无凭无据的消息,是否-当真?”

国王一时失语,握苹果的手不停地颤抖,里什蒙心下冷笑。

这又是你喜欢的那套制衡,夏尔。但这两个年轻人心地不错,会成为我的助力,我绝不能让他们在这里被你伤害。将军下定了决心,决定狠狠地在他们身上投资一笔。

39.吉恩会议我在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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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地一声,果盘被打碎在地上,几个苹果滚落在宫相脚边。

乔治·拉特雷穆瓦耶抬起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着面前跳上长桌的公爵。

“你哪还算是人!”阿朗松公爵正对他怒目戟指,“你也配做这个主帅?”

宫相慢悠悠地说着:“我,为什么做不得主帅?”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座的诸人:吉尔,他的表弟面无表情;布萨克,肥熊,心里恨不得把宫相绞死十次,脸上还堆着笑;拉法耶特,老而无用的蟒蛇,只知道撺掇阿朗松出头;而最可怜的要数站在桌子上的公爵了,宫相只用看猴子一样的眼神打量他……

不对,拉特雷穆瓦耶一激灵,重新看向席中的拉海尔,这家伙安静得可怕,几乎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还好,还在可控范围。因为阿朗松又嚷了起来:

“你当然不配!我们冲向奥尔良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沿着卢瓦尔河血战的时候,你在哪里?

回答我,拉特雷穆瓦耶!我们在帕提,把法斯托夫追得像一只没尾巴的兔子四处乱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宫相翘起腿,把双手搭在膝盖上,笑得像夜枭一般。

“我的公爵大人啊,您的愚蒙和鲁莽,真是从不超出我的预料。”

他抬起头,极近轻蔑地说道:“说到底,您只是一个侥幸站对了方向的幸运儿,除了追随那位圣女的旗帜,您还做了些什么?您和之前连战连败,丢盔弃甲,还要陛下和我来帮您擦屁股的阿朗松公爵,到底有什么区别?”

看着阿朗松涨红的脸,宫相傲慢地抬起手,抢先一步栽赃道:“少拿圣女说事,我承认她挺有本事,但不该被您这样的人当作争权夺利的借口。”

“坐下吧,公爵。”拉法耶特元帅冷笑道,“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人折损您的优雅。”

宫相凝视着老元帅。要不是他不肯乖乖去死,非要在这里苟延残喘,拉特雷穆瓦耶何苦多费这么多口舌?

但这次行军的终点,是国王陛下的加冕礼。主导这一次进军的胜利,将是比击溃英军更伟大的功勋。不管是为了巩固权力,还是为了获得击倒里什蒙的资本,宫相对这个主帅位置都势在必得。

幸好他为此早有安排。

“既然,公爵刚刚问我,我在做什么。我还是回答一下吧。”他说道,“您在保卫奥尔良一座城市的时候,我在维持整个王国的安稳。您在卢瓦尔河边流血的时候,我在图卢兹为诸位筹措后勤。您在帕提洋洋得意地追逐猎物的时候,我,为陛下收集了北伐沿途十一座城市的钥匙。”

“只靠这些,也能当主帅么?”拉法耶特嘲讽道。

“您的愚蠢倒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元帅。”宫相一脸失望地说道。

“如果是要进攻巴黎、或者诺曼底,我当然不会来争夺。可是我们这次是为了进军兰斯,为吾王戴上合法的宝冠。”他一拳砸在桌子上,“绝对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指挥进军。”

拉法耶特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如果进军诺曼底,那就会和英军逐城逐镇地争夺,每天都会爆发激烈的战斗。

如果进军巴黎,那就是一场中世纪巅峰的攻城战,烈度将远胜于奥尔良的围城。

但是,拉特雷穆瓦耶冷笑,这次是进攻兰斯。

一路上要面对的,是原本就在英法战争中保持中立的城市,是英格兰和勃艮第犬牙差互的占领区,还有比上面两个方案都长得多的进军路线。

所以,安定人心的能力,确保后勤的能力,乃至于在沿途招降纳叛,无血开城的能力,这才是主帅的必备素养。

拉法耶特一时间竟无从反驳。像这种一仗打光了敌人的机动兵力,一口气收复几百公里国土的仗,是法国军人完全陌生的领域。

宫相便放心地笑了。

那个布兰度,自以为出任了香槟总督,是国王给他的多大恩赐。但他手下哪里有能帮他掌握一个公国的人才?

只要拉特雷穆瓦耶拿着主帅的大旗席卷过去,从内穆尔到香槟,上上下下全都会被他安插自己的人手,就像他借着税收和盘剥的机会,对整个文官系统所做的一样。

还有眼前的这些人,就算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会放弃攻略富饶的香槟公国,掉过头去啃诺曼底的碎石,或者巴黎城的钢铁吗?

说到底,人类都是遵循利益的。国王被加冕的诱惑吊着,布兰度被香槟总督的头衔吊着,士兵们被劫掠的欲望吊着——而北面的那位摄政公,恐怕就看不到这一点吧,宫相可是配合着布兰度的佯攻计划,向巴黎城里搞了很多麻烦呢。

猪一样的家伙们,整天装的道貌岸然,可在利益面前,还不是原形毕露?拉特雷穆瓦耶在心里放肆地笑着,只要他们都落到争权夺利的领域,宫相有绝对的信心击败他们。

“还有谁?”现实中,他和蔼地问道,“还有谁有异议吗?有想法也行,大家多商量一下,才能把国事办得更好嘛。”

只要,他们没有

当面提出反对意见,拉特雷穆瓦耶就能放心地,把这份权力收入囊中,甚至于可以趁机分化瓦解这些人的部下。

第一个就是布萨克,他已经找好了目标。

但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地,有人举起了手。

“有。”拉海尔说道。

“哦?那请说吧……”宫相点了点头,面朝着这个难以预测的敌人,微笑着。

砰地一声,一个硕大的靴尖闯在他鼻子上,直撞的鲜血横流,微胖的宫相直接带着椅子摔倒,茫然地砸在地下。

以宫相的视角,整个厅堂翻转过来三秒后,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