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89章

作者:顾闻涛

布兰度觉得自己渐渐进入角色了,一旦发现超凡世界的人,也像世俗中一样有着欲求,他们的神秘感便飞速消退。

说到底,人和人没有两样,他捏着太阳穴,透过窗户看往远方。不知道他熟悉的那些人们,现在都在求些什么呢?

6.摄政公托我给您带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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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努瓦坐在城门下,等远方的旗子近了,才晃悠着站起来。

“让娜,我想着你应该来奥尔良了,但你又不该来。”他对来人说道。

让娜·德·阿朗松踉跄着下了马,还不及喘气,便催促着他:“好了,迪努瓦叔叔,你可从来不在这时候贫嘴的,快带我们去能谈话的地方。”

迪努瓦才勉强地,对护送她一路过来的,一位低头遮脸的骑士行了个礼:“感谢你,元帅,肯护送我的弟媳……也是侄女,现在的道路,对贵族女性可是很危险的。”

吉尔·德·莱抬起头,面色复杂:“我是来……”

“等等,我们一会再说。”

迪努瓦不但没把他们往城内引,反而带着他们向野地走去,在枯草地里铺了一小块方巾,示意阿朗松夫人坐下,他便和吉尔席地而坐。

他们的卫兵都向外散开,远远地拉成一个圈子。

“比起密室,我更相信距离带来的保密。”迪努瓦低声道,“看来你们知道的比我还早。”

“是的,叔叔。”阿朗松夫人道,“元帅大人,您先说吧。”

吉尔咬了咬牙:“乔治……他第一时间通知了我。”

迪努瓦眯着眼,目光像针一样地扎在元帅脸上。

自里什蒙和拉特雷穆瓦耶的对峙以来,法兰西内部矛盾已经一触即发。但谁都没有料到,这出大戏的序幕会来的如此突然。

先发制人的居然是宫相,他没有玩上一次先把里什蒙打成叛逆的把戏,而是悍然出手,派出亲信伏击了约兰德夫人,将她绑架起来,迪努瓦今天收到消息,一下子就冷汗涔涔。

这实在是一着妙手,在两个强敌还在准备逼宫的时候,拉特雷穆瓦耶直接完成了对阿玛涅克派的斩首,废掉了敌人半数的战力。铁腕的约兰德夫人恐怕料想不到,那个以诡谲著称的宫相,也会使出这样果决的手段。

“他对家人还真是关爱啊。”迪努瓦略显讥嘲地说着。

“不。”吉尔出乎意料地反驳他,“我想,乔治应该只是想通过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圣女。”

亲王叹气:“和现在的你说话越来越无趣了。”

他坐正了些:“好吧,元帅,我们先处理你的事,你来这是为了什么?”

吉尔·德·莱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约兰德夫人是巴尔公爵的母亲,布萨克的旧主,为了不影响团结,我决定在他们眼前消失一阵子。”

迪努瓦赞许地点头:“看来你已经能正视这些问题了。奥尔良会收留你的,元帅,我也有些忙是你帮得上的。”

吉尔继续道:“第二,迪努瓦大人,我希望能向你学习,各种东西。”

亲王深吸了一口气:“年轻真好啊,元帅,那我现在给你第一课如何?”

“请说。”

迪努瓦朝城门一指:“接下来是奥尔良派的私下谈话,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该主动离开,去享受洗澡水和丰盛的晚餐,明白么?”

元帅很自然地站起来:“明白了,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等他走了,阿朗松夫人道:“您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那家伙吃这一套。”迪努瓦道,“不过他确实比之前好一些了,原来的吉尔·德·莱活的浑浑噩噩,现在他知道自己需要进步。”

“他算是找了个好老师。”公爵夫人笑道。

迪努瓦看了她一眼:“把你教成这样,我已经很愧对你父亲了。”

阿朗松夫人让娜,是迪努瓦的兄长奥尔良公爵的女儿。奥尔良公爵早在阿金库尔被英国人俘虏,彼时迪努瓦还没接掌一片混乱的家族,倒是成了孩子们的家庭教师。

看着她熟练地耍弄阿朗松公爵的手段,迪努瓦就知道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

“不谈那些了。”亲王严肃地说道,“关于现在的情况,把你认为能说的,全都告诉我。”

阿朗松夫人闭目思考了一下:“我先说另一个让娜吧。”

“你看到了德·莱元帅的进步,但比起那姑娘的进步,又算不得什么了。现在她统御着香槟,麾下有三千老兵和四千新兵,粮饷充足,有拉海尔,拉法耶特,布萨克和博垂科特这群将军辅佐她,一点都不比布兰度在的时候要差。”

迪努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只是摇头:“仅仅如此?”

阿朗松夫人认真地想了想:“阿玛涅克派的人,听到约兰德夫人遇袭的消息,有部分人想要离开,但布萨克元帅没走,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

“唉。”迪努瓦叹着气,“我是问,圣女对这场内乱持什么态度?她手下的人还能抱持一心,是因为他们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把布兰度救出来。可现在这个情势,内战指日可待,他们还能以一个刚到手的公国,去对付英格兰和勃艮第的联合?”

阿朗松夫人突兀地笑了:“原来,你在说这个啊,叔叔。”

迪努瓦沉默着,等她给出解释。

“确实,是您思考的方式呢,一切都很合理。”阿朗松夫人说道,“可是没办法啊,我们在她身边,就是会相信她的决定。敌人再多又如何呢,一路赢下去不就行了吗?”

“这是……”

“公爵的决定。”公爵夫人答道,“他决定让【奥尔良派】,继续追随圣女的旗帜,不在乎卢瓦尔河以南的纷争,等救出布兰度再说其他。”

“愚——蠢。”迪努瓦差点喊破了嗓子,急忙压低声音,“他不懂事,你也不懂吗?我们和她的利益并不永远一致,就算现在还是一样的,她犯蠢的时候你们得去拦住她啊!”

“冬天,冬天。”亲王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们本来就是看准了,冬天不适宜用兵,才发起内乱的,如果那姑娘聪明点,像布兰度还在那样……”

“正是因为布兰度不在,”公爵夫人道,“没人劝得住她,我们才要把他救回来。”

迪努瓦满脸徜徉着遗憾之色:“你不明白,让娜,我们错过了多好的一个机会。你是奥尔良和阿玛涅克的女儿,正好趁着约兰德不在的时候,我和阿朗松一起,用你的名义把阿玛涅克派吞并下来,我们奥尔良才能恢复往日的光彩……好了,我想到了。”

他收敛了表情,伸指敲着额头。

“就该像她打算的那么打,不,是只能这么打!”迪努瓦感慨道,“这世界上,非理性的因素太多了。就比如贝德福德,居然那么慷慨地把布列塔尼公国放回来,就像是送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有拉特雷穆瓦耶,他真敢顶着这种逆风的局面率先动手,要是输了,可不是死他一个人能结束的。”

他遥望南方,仿佛看到一场血腥的屠宰已经开场,效忠着同一位国王的军队,转瞬间刀枪相向自相残杀,就像过去数百年间这片土地上演的那样。

“不仅置身事外,甚至还要向英国人开战。”迪努瓦咀嚼着这个决定,越想越觉得有理。比起他这样理智计算得失的人,更多的人已经在本能地反感内斗了,这时候高举对外的旗帜,说不定会吸引更多的中立者支持,壮大自身实力。

简直像是,有人量身为圣女定制的一步妙棋。亲王微笑着摇头,总不可能这一切都是布兰度的导演吧,应该只是一系列的机缘巧合。

阿朗松夫人喊着:“醒醒,叔叔,我是来问你方略的,我回去该叫公爵干些什么?”

“首先要支持圣女。”迪努瓦不假思索地答道,“里什蒙在内乱,我们在帮忙营救布兰度,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既然不参与内斗,我们就要同骑士团达成紧密的联盟。”

“然后,你该给阿朗松生个继承人了。”亲王规劝着,“他形象好,对你也好,我是属意让他来当我们奥尔良派头面的。趁着你们还年轻,赶紧一些,不行就多找找医生、神父和炼金术士……”

公爵夫人倒是一阵恍惚:“是呀,如果……的话,正好和夏……”

她连连摇头:“这种事你不用管,还有什么嘱托么?”

“最后。”迪努瓦犹豫了一下,“利用一下巴尔公爵,他不是跟阿朗松走的很近吗。”

“你还是想参与内乱?”公爵夫人皱眉。

亲王肃然道:“我们参与,是制造混乱,可巴尔公爵,他的母亲被绑架了,作为儿子的站出来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很难。”阿朗松夫人评估道,“这世界上被叫做【好人】的大贵族有很多,可不幸的是,巴尔公爵是名副其实的一个。”

迪努瓦彻底没辙了。

在欧陆贵族里,【好人】的意味有两种,一种像现在的勃艮第公爵【好人菲利普】,是愚弄他人的天才,另一种则很可悲,是被人愚弄的材料,大约巴尔公爵就是这种吧。

倒说不好哪一种人能过的更滋润,迪努瓦讽刺地想着。

他隐约记起,似乎有一位与贝德福德齐平的英格兰摄政,格洛斯特公爵,也有着好人的称呼。

只不知道,那又是哪一种呢?

约翰宫前,萨福克伯爵掸了掸披风上的灰尘,像是掸掉满巴黎的臭气一般,施施然地步入其中。

他复习着自己将要传达的词句,免得一会,在贝德福德的怒火中结巴起来,平白失了贵族的风仪。

“贝德福德公爵,在公布大议会的决定之前,我为您带来了格罗斯特摄政公的问候。”

“他说,抱歉,哥哥。”

7.布为阶下囚,公为座上客,何不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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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德福德轻咳一声,会客室内静可闻针。

“你,”摄政公倚着一把普通的椅子,却仿佛是巨龙盘踞着王座,脸上似乎带笑,“再说一次?”

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法斯托夫、布兰度,还有其他贝德福德的臣子们,都随着摄政公的指示,将目光向来使投去,如同十来个持矛的士兵,向一个敌人刺出整齐的枪阵。

萨福克伯爵站在目光的交汇点上,喉结抖动,脸上涌起不自然的潮红。

他真的重复了一遍。

“首先,大议会嘉奖您的辛劳,决定将您的年金提升到六千镑。为表彰您在巴黎守卫战的功勋,特授予您【在法兰西之王】的尊号,亦即,恭喜您,现在您是【摄政王】了。”

萨福克伯爵微笑着,可这次,周围的廷臣没有露出附和的笑意,就连那个急着拍马屁的安托万·德·沃尔吉,面色也沉得像个死人。

“然后,我不得不遗憾地传递,大议会对法斯托夫阁下所作的判决:我们洗清了您叛国的嫌疑,因此恢复您嘉德骑士与锡莱勒男爵的荣誉,同时鉴于您为英格兰带来的损失,对您处以五年的停职处分。”

法斯托夫面无表情,萨福克伯爵也不在意他,而是继续说道:

“最后,这并非大议会的决定,议会就勒曼格尔伯爵的处置,并未达成统一意见。最终我们请国王做出了裁断。”

“他说:布锡考特很可怕,他的儿子很坏,要杀掉。”

萨福克伯爵恭谨地看着摄政王:“以上的决定,您,接受吗?”

贝德福德笑了起来:“有几个月没去伦敦了,我问你几个问题。”

“请。”

摄政王撑着椅子,起身,在扶手上留下深刻的握痕:“格洛斯特,他在做些什么?”

“格洛斯特摄政公,一向支持您的见解。”

贝德福德缓缓走到他身前:“那,约克的理查呢?”

“约克公爵是您的朋友,他当然也支持您的提案。”

“好,很好。”摄政王吐了一口长气,“兰开斯特派和约克派的头目,再加上我自己,居然得不到一个统一意见——”

他快步走到墙边,抄起挂在墙上的大斧,狠厉地劈下,大斧砸在地上,昂贵的波斯毯从中裂开,砖石的碎片四下飞溅。

像是得到了指示,安托万如安了弹簧一般跳起,冲到萨福克伯爵面前破口大骂:“他妈的,国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大议会是法国人老巢吗!”

他并不喜欢布兰度,尤其对香槟总督一职的得而复失耿耿于怀。但利用布兰度是贝德福德的意志,那么安托万便是为摄政王张目的先锋。

而且,即使从最现实的情境来考量,安托万也不是纯粹的无能之辈,他看得清形势。

现在,法国人在内乱,唯一还有余力的,勒曼格尔的魔女,也准备先收拾勃艮第人。这是留给英格兰最好的喘息之机。

可这些人真就敢假国王之口,来杀掉勒曼格尔,把所有的火引到自己身上?这是明摆着削弱贝德福德势力的行为,不惜为此流干同胞的血。

安托万坚决反对,这也是他现在怒斥萨福克伯爵的底气。

“你们这些家伙,还像个兰开斯特派吗?就连约克人都知道支持大陆开拓,恢复精灵民族的生存空间,你们要知耻——”安托万正吼着,不防肩膀上搭来一只手,他转头怒目,却撞上摄政王冰寒的面容。

“回去。”

“是。”安托万先生便乖巧地走回座位,像是初次被父母带去教堂的小孩子一样,规矩地坐好。

贝德福德吩咐着:“萨福克伯爵,你也请坐。”

摄政王的意志很快得到遂行,伯爵本想退到一边,侍卫却给他搬来椅子,摆在正中,他只能尴尬地坐下,接受众人拷问一般的目光。

“三个小时前,”摄政王终于开口,帮萨福克伯爵解脱了困境,“我也是和这些忠诚而睿智的臣子们在一起,嘲笑拉特雷穆瓦耶为法国带来的灾难。只没有想到,三个小时后的现在,我也快变成伪王嘴里的笑柄了。国王的旨意啊……”

“这是乱命!”安托万喊道,“国王才十六岁,我们的十六岁,也就是人类四五岁小童的水平,他的话怎么能作数,这是——”

“请别在意。”贝德福德一开口,安托万便立即住口。摄政王面对着萨福克伯爵,诚恳地说着,“这并非是安托万对国王的不敬,他只是在揣摩我的意思,而我——”

“确实-是-这么-想的。”

“摄政王大人!”法斯托夫喊道,似是劝阻。

无论如何,摄政王非议自己的国王,这都是重大的政治事件,比一个小小的安托万胡说几句要严重得多。

萨福克伯爵挠着头:“您这样让我……很难办啊。虽然,好像您更困难一些,唉,我不会把这件事报回去的。”

贝德福德看了他一眼,提着战斧,缓步走回座位。当他坐正之后,满腹的怒气似乎都全无踪影。

应该如何处置,你们都说说看。”他平静地看着他的臣子们,伸手一指,“勒曼格尔伯爵,从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