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提瓦特开始念诗 第47章

作者:星隐月明

第二十三章:道德几时曾去世(中)

但直到他们吃完晚餐,甘雨也没有想出来沈稚珪的用意,之后她又要去月海亭加班,于是就只能在临行前忧心忡忡地看向少年,在道别之际,还是情不自禁地说:

“我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你不喜欢人治的社会中那种看不到尽头的循环,所以就想要让帝君或者我来充当那个监督者,在那时候,你还是非常关心人类的命运的吧?可这时候你却说没有什么锁链,觉得自己已经跨过了人类的边界,甚至是不再把自己当成人类,当时你甚至还对作为人跟麒麟的混血的我说如果我想在璃月港中找到归属感要怎么做,但这时候你却抛下了作为人类的锁链,选择无视了其他人类构筑的一直以来就存在的道德、准则和风俗习惯,也不准备先说服别人,只是自顾自地走下去,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找到自己的归处呢?”

“可我现在其实也并没有漠视人类的命运,”沈稚珪只是直直地看向这个半仙少女关切地看过来的琉璃般的眼瞳,认真地说,“而且,在那个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你要坦白自己的处境,所以该认同你的人迟早会认同你,那么我现在不是在做一样的事吗?难道我现在不正是在坦白吗?

“或者说,你会认同我吗?”

沈稚珪对她伸出了手。

甘雨沉默了片刻,又转头看向申鹤,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却只是低声地说:“这个问题你最该问的是刻晴小姐。”

然后她就转身朝月海亭的方向走去了。

虽然向来耳聪目明的她也可以听到在这时候从她的身后传来少年仿若低声的自言自语:

“问过她之后呢?”

是啊,问过她之后呢?

甘雨不免在心里重复了一句那个问题。

却依旧始终没有答案。

……

结过账之后,因为申鹤其实跟沈稚珪一样,都是住在刻晴的家里,所以两个人就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

虽然如果从沈稚珪的角度来说其实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怪异,尽管刻晴也说申鹤是她的朋友,所以申鹤在璃月港的活动期间可以一直在她家住下,但申鹤那个样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跟谁熟稔的样子,更不必说朋友这种说法了。

当然有时候,刻晴也会让申鹤去护送她出差什么的。

反倒是沈稚珪,在住在她家的期间,从来都没有被指使过。

虽然很可能也是因为沈稚珪不过是个异乡的旅人、而申鹤是个土生土长的仙人弟子而已。

而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璃月港作为传说中在整个提瓦特大陆都是数一数二的繁华港口,喧闹繁华之处自不必多说,可申鹤又是那种安静的性格,沈稚珪则是随性散漫,自然也就由得申鹤往灯火阑珊处走,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但在转过一个街巷、在豁然开朗处看到下方的如星河灿烂的灯光时,申鹤却忽然开口,说:

“你和甘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

“从来就没有锁链的意思。”

“我还以为你早就听懂了。”

沈稚珪没想到申鹤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之前的行事风格不一直都是那般我行我素、丝毫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吗?

当然她那是所谓的“赤子之心”。

跟沈稚珪这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心态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沈稚珪也不能说这两种心态孰高孰低就是了。

“我还是有点听不懂。”

申鹤显然也没有想过这么深入的问题。

沈稚珪也不想折磨她,就简明扼要地说:“正常的人类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因为会生老病死,也不清楚自己在未来会遇到何种处境,或者也是因为见多了别人悲惨的处境,所以出于对跟自己相近的生物的同理心,人类社会里就衍生出了种种互相来往的仵秩序,比如法律,比如礼仪,又比如道德,当然这些也并不是每个时代都相同,而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想要正常地活在社会中,想要得到他人正常的对待,就必须遵守这些约定成俗的秩序,所以大多数时候,在这些‘锁链’的束缚下,他们都要戴上一张用以面对其他人的面具。”

申鹤就停下脚步,仔细地想了想,就说:“所以你以后不戴那张面具了吗?”

沈稚珪想了想,还是摇头:

“应该也没有到那个程度。”

“为什么?”

“譬如说,凭我现在的武学修为其实已经堪称不避寒暑了,甚至就算赤身跑到雪山里被埋个七八天也不见得会有事,但我多少还是要穿件衣服的,”他就只是说,“当然,如果某一天我真的完全不在乎了,或者说一直生活在一个没有人的世界里,说不定我就会那么做了。”

“所以,前提是,在有自己在乎的人。”

“算是吧。”

沈稚珪点了点头。

然后申鹤就站定在那里,忽然轻吟出声:

“愿你所见的,是我完美的模样

“愿你所爱的,是我真实的模样

“愿你能装作视而不见的,是我在两者间徘徊不定的模样”

沈稚珪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记住那首诗。

虽然这首诗也确实挺应景就是了。

他就跟申鹤一起驻足在那里,看着下方的灿烂灯火,沉默了许久之后,身边的那个高挑的女子却忽然转过头来,问:“那么,沈师弟,在你眼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足够让我成为你在乎的那些人中的‘之一’吗?”

沈稚珪刚想说话,却又忽然意识到申鹤的这个问题隐含的意味是何等的卑微,而自己之前的那种说法又是何等的傲慢,又或者说,将眼前这个女子带下山并且一直以来都肆无忌惮地想要修改她的人生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个错误呢?他明明要走的就是她之前的一直都在走的路,可这时候她却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偏离了自己原本的人生,甚至对自己问出这种问题来。

第二十四章:道德几时曾去世(下)

沈稚珪最终还是想到了那个很早以前就拿来跟申鹤做对比的、在道家很有名的典故: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倏忽违逆了混沌的天性,要凿开祂的七窍,要让祂可以看到他们自己所能看到的、听到自己所能听到的,以至于食物的味道和呼吸闻到的香气,在倏忽看来,这些视听呼吸和吃食都是作为人类才能有的享受,可混沌被凿开七窍之后却死了。

这个故事也不少乱七八糟的解读,甚至之前的沈稚珪的那种人的一生都是在不断杀死过去的自己的奇谈怪论的说法也能勉强成立,可这时候对应到申鹤,有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她对于现状是如何看待的呢?

想来是不怎么开心的吧?

虽然当初他在蒙德的时候,是要让她自己产生情感和倾向,从而自己决定自己的道路,而不是一直都在被压抑自己的情感,只能一直都在深山中修行,可有了情感之后,她却未必会变得开心。

毕竟老话不是说了吗?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更不必说跟她牵涉颇深的他还是这种样子。

想到这里,沈稚珪也不免自嘲地笑了笑,仾最后还是看向申鹤,认真地说:“你要问我你是不是我所在乎的人中的‘之一’,那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是……”

在沈稚珪还想说点什么让申鹤把在乎的人变得更多而不只是他跟留云借风真君的时候,申鹤却也认真地看向少年:

“这就够了。”

沈稚珪摇头:

“我觉得还远远不够。”

否则她就只会变成为了讨好他或者说为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而已。

虽然这种后果完全就是他自找的。

毕竟有句话叫“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如果这时候他接受了这种扭曲的关系,说不定有一天申鹤终于忍受不了他,最后决定愤然拿起长枪要给他的心脏来上一记,他那时候也未必就能躲得过去,毕竟申鹤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刻晴那种层次的大小姐而已,虽然他们两个还没有倾尽全力地正式交过手,但无论怎么看,申鹤都不是能等闲视之的人物。

“说起来,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没有找她交过手试图在她身上薅羊毛呢?”

虽然从一开始通过她得到的那门“照我满怀冰雪”他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兴趣就是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沈稚珪觉得自己跟这些冰系的人物或者武学的相性似乎不太好。

“如果沈师弟觉得我待在你的身边会碍事的话,我会回到真君的洞府中继续修炼。”

申鹤却略微低下头,淡淡地说。

沈稚珪对她的这种态度实在没辙,想了想,就说:“可留云借风真君让你下山,对你的期望,并不是要让你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吧?”

虽然他其实也不太懂留云借风真君的用意。

那只鹤说是要让申鹤适应山下的生活,但说到底申鹤的这种性格真的能融入山下的社会吗?要是没遇到合适的人,说不定就只会一直随手按着别人的头往地上磕,从而不断扩大事态——

虽然按她的性格,估计也是别人先找事,而她也不过是按自己在山中的为人处世的习惯来做事而已。

“真君……”

申鹤想到那只从她有逐渐明确的自我意识以来就一直都在教导她的鹤,顿时也就不免变得有些茫然了:

真君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又为什么要让自己下山呢?

但她也并不是适合揣测他人心思的人,于是很快就转头看向少年,问:“那你觉得,真君让我跟你一起下山到底是为什么?”

“为璃月社会做出贡献?”

沈稚珪就说。

虽然无论怎么看这个答案怎么离谱就是了。

但说不定留云借风真君真的是那么想的呢。

虽然那只鹤她本人就算下山了,没有萍姥姥陪同,以那个暴脾气估计反而会成为危害璃月社会稳定的灾难根源。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对璃月社会做出的贡献大概就是培养出了甘雨这个半人半仙的混血麒麟。

但估计也只是收养而已,而不是教导。

实际上,沈稚珪也很难想象甘雨是她长久以来教导出来的样子。

“璃月社会……”

申鹤顿时就沉默了下来,她回忆起自己下山以来的见闻,却始终都没有构筑起一个相应的完整的认知,即便她一直以来都在按照少年的建议去扩展自己的人际关系,但她却一直都找不到自己在人类社会中的支点,更不必说立足点,甚至于她跟少年一起去清理那些魔神残骸的本体以及祂们衍生出来的灾难的本意都不是为了得到人们的感激,只是因为沈稚珪要那么做而且真君也愿意让她这么做罢了,所以从头到尾,与其说她要适应人类社会,倒不如说她只是在适应跟沈稚珪的相处,然后发现自己忽然不想离开他而已。

而以这个少年的性格,估计也不会长久地留在璃月吧?

而自己要跟在他的身边,真君又会怎么想呢?

她是不是愿意支持自己的决定呢?

而跟在这个人的身边,自己又是否能找到所谓的真正的幸福吗?

申鹤有些迷茫地看向少年那张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脸。

“既然你不确定的话,那就不妨去问一问吧?”

沈稚珪就说。

虽然他这么说某种意义上就已经可以说在申鹤和留云借风真君做出决定后要对她以后的人生负责。

所以这时候他也不免想到了什么,就补充了一句,说:“对了,我忽然想起来,璃月港中有一个除魔方士的世家,他们中有一个最近声名鹊起的小辈,据说还是什么纯阳之体,似乎跟你有点血缘上的关系,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妨去找一找他吧。”

虽然她的这段关系在沈稚珪看来其实相当不必要。

因为既然她的那个亲生父亲都对她做了那种事,那么血缘上的关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第二十五章:桃李春风一杯酒(上)

这天,行秋照常手里拿着一本书去万民堂用餐的时候,却看到有一对年轻的男女拉住了本来应该在后厨做菜的香菱说话。

行秋本来也不怎么在意:

虽然那对男女的形貌虽然看上去就不同凡俗,而且站在一起又不免让人觉得怪异,因为你说他们看上去像是情侣吧,那个少年的年纪又似乎太小了一点;但你要说他们是一对姐弟吧,那个少年又显然占据了主导权,而那个高挑冷艳的女子对此也没有意见。

他们看起来也实在不像有血缘关系的样子。

但行秋本来就是飞云商会的二公子,虽然他只是一个纯粹只是有点侠义心肠的书呆子,丢到床底下的藏书也只是武侠小说而不是正常青春期男生该有的那种让人面红耳赤的小黄书,但大家族中各种玩法他又不是没见过,所以此时他也只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小说,坐在一张空桌的边上,等伙计来点单而已。

但这时,“重云”这两个字却传入他的耳际。

他转过头去,却看到那个少年居然在问自己的好友重云的消息。

而香菱虽然一直以来都在帮重云制作他平日里用来平息纯阳之体的躁动的冰棍,但毕竟重云本身就有神之眼,他自己又能驾驭冰元素,所以自然也就能大量地随身携带,所以那个方士要是跑到远处驱邪,十天半个月不出现也是常有的事,所以香菱虽然是重云的朋友,但对于他的行踪,显然也没有那么了解,所以只是对那个少年说了声抱歉。

香菱显然也跟那个少年熟识,倒不如说璃月港中真正讨厌这个小厨娘的人几乎没有,她总是能跟任何人都变得熟络起来,甚至是她一直都在明确地用戒备的态度去面对的凝光也在暗中照拂万民堂,所以她听到少年在找那个方士,就随口问了一声:

“你们找重云干什么?”

那个少年就看了一身站在他左近的女子,然后似乎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行秋也在关注他的回应,眼光也在行秋身上聚集了片刻,于是行秋顿时就只好再度拿起手中的小说心神不定地翻阅起来,却听到那个少年清澈的声音传来:“申鹤可能跟他家有点血缘关系。”

香菱想了想,就说:“他的父母长辈应该也在家……”

少年就转头看向那个叫申鹤的女子,但女子却微微摇头,少年顿时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