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129章

作者:顾闻涛

往来了几番信使,约定明日合战,法军内部便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让·布罗细致地检查炮管和定装火药,德·梅斯正领着斥候勘探战场,而约安尼斯·退尔则在对他们的同族训话,宣喻痛打这些阿尔卑斯山下的邻居,能打响矮人佣兵的名号,让他们的后辈拿到更好的合同。

布兰度则在检查一些别的东西。

倒不是小修女的身体,虽然他确实很感兴趣,而珂赛蒂也陪在他身边。不过大战当前,他大约……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吧。

“让娜不在这边,我们的纪律果然难以维持啊。”布兰度叹道,“比起让娜,我看起来就那么不正经吗?”

珂赛蒂正比对着木板的尺寸,低埋着头:“我觉得……布兰度哥哥少来看我几次,大家的纪律一定会好上很多。”

一针见血,布兰度当即收声,安心检查厢版。

过去贞德虽然也和他出入同寝,但那姑娘本就是军中的领袖,说白了,士兵们眼里会觉得这是主帅和副帅关系亲密,高兴还来不及。

曩昔贞德治军,虽然不是一副凶脸孔,然而纪律抓得紧,随军牧师也都严肃,教人活泼不得。而布兰度这次出征,士兵们都可以放松地笑几声,于是本来同珂赛蒂什么都没发生,也被风评安排得明明白白。

明天教训几个吃饭的时候先喝汤的人好了,布兰度暗下决心。

在他手上检查的,是这些天教解放的农奴们赶工的木板。

本着不劳动不得食的原则,虽然布兰度对他们高呼一声:“你们免费了。”但农奴们都还得靠做工才能换到粮食,他便索性让他们都去采伐林木,大量地制造这种可拆卸的板材,在上面掏出射击孔,下方配粗糙的可拆卸车轮。

一俟开战,只需几分钟的装配,便能推出来,做一面可以遮护四五人的矮墙。推出一百面,便可零星地遮护一条战线。

这自然比不上胡斯战车完备,但布兰度却知道,这种发明却还在胡斯战车之后。

17世纪初,东虏屡屡越过长城,入寇京师,而朝廷两线作战,内部混乱,边防将士们正是靠着这些简陋的发明,作为抵抗鞑虏的最后防线。

成效竟然还算显著,帮助国家扛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到1636年时,鞑虏的进攻便遭到遏制,到1648年前后,内陆地区已经恢复了和平。

虽然,这上面的东虏是诺盖鞑靼人,京师是莫斯科,长城是克里米亚长城。但也足以体现,这些移动城墙/gului-gorod在机动防御上的作用。

“这些家伙看着挺简陋的,真的能向您说的那样发挥功效吗?”珂赛蒂点清了数目,好奇地问道。

“真要说决定性的作用,恐怕还没有。”布兰度诚实地承认。

毕竟,现在法军的火枪火力,还比不上两个世纪后的俄军,甚或比不上长筱合战时的织田军,并不能依靠这些营垒制造对射优势。

但如果,德·梅斯回来和让·布罗商量停当,法军的炮火优势,便可见效。

布兰度计议着,心思愈发稳定,在他看来明日对斯福尔扎的战斗并无悬念,目的只是以尽可能少的伤亡,赢取尽可能多的战果。

勃艮第公爵将为他的引狼入室感到痛悔的,因为弗朗切斯科francesco·斯福尔扎sforza,可不是什么乖乖仔。

他可以上午讥讽着“教皇,他有几个师?”一边攻打教皇国,下午就接受宗座敕封,高喊“能做教皇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呀。”

如此善于投降改换阵营,真不愧是一个名字由【法兰西】开头的意大利人。

同这种聪明人敌对,明天与其说是决战,倒不如说是一场面试。

那么,布兰度翘起嘴角:

圣女骑士团,人力资源部主管布兰度·勒曼格尔,堂堂迎阵。

终于定下心来,他一把将小修女扛到脖子上,珂赛蒂虽然脸红,却也没有过分的挣扎。

布兰度照旧半真半假地哄骗她:“明天是一场大战,今晚我可得好好补充一下圣女能量了。”

这话不能说纯属胡扯,因为摩根的诅咒,他现在确实会感到偶发的精力不济,在远离贞德后发作要明显一些。

只不过嘛,布兰度想,这个程度还很轻微,如果珂赛蒂好好祈祷一次,应该能免疫一周的诅咒。而不是像现在……

看着小修女双颊发烫,一边忏悔一边解开衣衫钻进他的被窝,并逐渐对此习以为常。对于习惯了大鱼大肉的布兰度,素食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就近相拥,闻着处子幽香,感受着她小巧胸膛的起伏,男人放心地睡去,迎接崭新的一天。

翌日临阵,布兰度果然精神百倍,他都有些怀疑,当初来同自己做交易的到底是奸奇还是色孽。

诸将官也都调整好了状态,只有让·布罗顶着一对黑眼圈儿,但他的精神也显得亢奋,只对布兰度说:“勒曼格尔大人,我觉得我可以胜任你说的任务。我昨晚带人给每门铜炮都计算了一发定

装弹,我们的第一炮会装填得很快。”

布兰度侧目看去,将军们都带着听不大懂又不想露怯的神情。便允诺了让·布罗的冒险。

斯福尔扎也远远望见了法军古怪的举动。

法军粗看有万人上下,但他估计其中的作战部队至多四千。而勃艮第方面,斯福尔扎拿着定金,将佣兵团恢复到两千人,四面赶来的勃艮第贵族征召兵也有四千余。

赖之前四次无谋的突击,他们总算是学到一点教训,没有鲁莽地无视命令,朝法军直冲过去,但看着法军挑衅似的举动,这点教训似乎又被遗忘了,他们都愤怒地叫嚷着,几欲冲锋。

法国人正将他们的大批火炮从右翼中运出,又推着一些奇怪的木板,只配合少量步兵,当着勃军的面,竟试图建立一个突出阵地。

“告诉那帮贵族佬,让他们先攻,我们随后就到。”斯福尔扎冷笑一声。

要是自己主动去攻法军的预设阵地,这样的火炮阵地确实棘手。说打吧,其实没有什么影响,若不打,这些射界良好的火炮又有些恶心。

但太慢了,竟然试图在敌前布阵,纵然这时代正规的军队,在进攻之前都要准备一下,但那帮勃艮第的贵族可没学过现代战争,他们的突击速度,是能看呆斯福尔扎的。

他教手下放了四炮,一炮不多,也没造成半点伤亡。但听此轰鸣,勃艮第军的大阵顿时如潮之涌,分出几缕杂乱无章的浊流,一路人喧马嘶,朝法国人的突出部撞去。

“真就这么蠢?”米凯莱托都看得呆了,“意大利的农民恐怕都知道,这时候该去打结合部……”

“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他们的勇气。”斯福尔扎倒很冷静,“要是把我军全换成聪明的意大利人,根本不会有人主动送死,给我们争取时间。”

斯福尔扎不觉得对面的主帅是傻子,既然他敢这样布阵,那就一定有所依仗,便让勇猛的勃艮第人去试探一下,他自整好队形,并裹挟着剩下的农民兵一起,朝法军缓慢推进。

“我们能赢。”斯福尔扎对手下鼓着气,“这里再往前三十公里,就是凯撒大帝彻底击败高卢人的阿莱西亚,今天我们同样来自阿尔卑斯山南,正要粉碎新时代的高卢!”

佣兵们都欢呼起来,想必没有意大利人不知道凯撒之名,而另一批士兵,在听斯福尔扎用法语复述一遍后,也觉得信心倍增。

至于其中的地缘影射……粉碎高卢同我们勃艮第人有什么关系呢?

渐渐将军团糅合成型,斯福尔扎看着前方勃艮第骑兵的表现,神色却陡然凝重。

他本预料,是法国人派出游骑,一边缠斗一边将勃艮第人引走,用突然的步兵推进将之包围,再行痛击——意大利城邦割据,战火频繁,雇佣兵都能胜任这样的战术,他考虑法军也历战多年,将他们做了同等的估算。

但,法军的动作是……没有动作。

只有当面的步兵做了反应,将那些车板连在一起,偶尔留下几个豁口,勃艮第的骑兵就蠢得跟扎马战役里汉尼拔的大象一样,朝那几个刻意留下的豁口冲了过去,挤成一团。

虽然在行军中看不大清,但斯福尔扎也能想象,豁口处肯定拉开了弧形的枪阵,就等着把骑兵放进来杀。

法军更从车板的射击孔中探出火枪和长矛,对外围的勃艮第人展开袭扰,勃艮第骑兵也运用马力,试图拉倒或撞倒这些板材。

他们应该是成功了,因为斯福尔扎在半途听到他们的欢呼声,但随即,猛烈的炮火声又盖住了这样的欢呼。

这炮声震撼天宇,一连持续了几分钟,随后勃艮第骑兵便败退回来。

漂亮。斯福尔扎挑起眉梢,敌军主帅并不使用复杂的操作,而是用新奇的军械和战法将勃艮第人击溃,这既出乎预料之外,又在他计算之中。

果然,勒曼格尔对勃艮第人做过研究,是和我同类型的将军呢。他暗自感慨,只不过接下来,就请接受无名小卒斯福尔扎的惊喜吧。

米凯莱托已带着意大利的重骑兵上去驱赶败兵,左翼的佣兵也严阵以待,监管着勃艮第的步兵。

“快到后面整队,别跑远了!”米凯莱托怒吼道。

虽然过程有差,但斯福尔扎出击的时刻不错,既让友军帮忙吃了第一轮炮击,又能恰到好处地跟上掩护,让法军无从追击,使勃艮第人尽快重组。

时间进入十五世纪,一次骑兵冲锋结束战局的时代已大体结束,即使是最老派的骑士,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掩护,也能胜任多次的整队冲锋。斯福尔扎倒不指望他们花大把时间整队,但勃艮第骑兵的冲击力还是不错的,只作为存在部队,也能给法军极大的牵制。

不过在这一小时内,友军骑兵用来兑掉了法军炮兵,是见证意大利人乱战能力的时刻了。

斯福尔扎黑旗一摇,整支佣兵团形成了一个左重右轻的阵型,朝开过一轮炮的法军突出部狠狠撞了上去。

19.不要走动

=====================

“打起精神,这伙人可不好对付。”【老兵】让·德·比埃嘶声道。

【老兵】是他的外号,而不是什么军衔。德·比埃虽然年未四十,但已经从军多年了,又是自圣卢堡外就追随圣女贞德的,是本从属于拉海尔的骑从,每每卖弄资历,便被大家戏称为【老兵】。

几道木墙倒在勃艮第人的尸体间,火焰扬起一片扰人的恶臭,浓烟飘摇而起,如同面前意大利人飘扬的黑色军旗。

老兵紧了紧手上的绑带,他的小指和无名指在刚刚争夺木墙时被利刃斩断,痛得要命,但眼前出现了更大的危机,迫使他咬紧牙关坚持。

“意大利人?你当真的吗?”有人在笑,这也是当然的。

意大利佣兵在法国的风评,包括且不限于偷奸耍滑、斤斤计较,有时候会看到他们立下盾牌,就在后面躲了一整天,还有人传言说他们一到下午三点就喊着不打了,要放工饮酒。

但眼前的敌人全不一样,让老兵攥紧了手中的长矛。

他们没有狂怒的呼喝,甚至不作严谨的整队,同样是松松散散地冲上来,却又把士兵间的距离保持得很好。

而最关键的,是法军还没能重整阵型,原本靠着移动木墙和枪炮维持的阵线,还需要几分钟的调整,可意大利人就卡着这时间冲了上来!

宛如正收割最后一亩麦田的农民,抬头望见了天边的蝗群。不住地让人心焦。

“列队列队!”他大声呼叱,“我们让软弱的炮兵看看,谁才是骑士团的脊梁!”

同时还有四五个军官作着这样的叫喊,一群人便自发地挺起长矛,迎向战场右翼宽阔的缓坡。炮兵阵地选在稍高于平地的位置上,但这坡度还算平缓,并不能为法军带来多少优势。意大利人的先锋就卷起漫天尘雾,撞进他们单薄的阵线。

一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喊叫,矛杆交织,兵刃相撞,钢铁的铠甲被双方的战意绞得粉碎。鲜血不住地涌出,漫过春日长满了三叶草的山坡,而后,血液的边界缓慢而坚定地,向山坡的顶端爬升。

法军且战且退。

这也是显然的,这些人站出来,只是为了给后面的队友争取时间,面对眼前数量悬殊的敌军,败退是迟早的事。

这种事在过去的法军中没人会做,但在贞德出现后,士兵们突然又习惯了这样的牺牲。老兵在恍然间想着,自己未必不害怕,只是身处在这样的氛围之中,有了一种古怪的习惯性吧。

身后的火炮是极精贵的东西,他们都朴素地明白这个道理,因为已经见过了这一路上,那些不可一世的城堡,是怎样在火药和金属的轰鸣中被撬开的。

或是出于贵族的荣誉,或是出于圣女和团长所宣讲的守土卫国的责任,现在他们便站了出来,做一道狭窄的堤坝,拦在意大利人的黑潮之前。

意大利人的突击,掩护,每一项都做的极精确,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一俟发现破绽,便不停地上前撕咬。这是与英军相似,却又在细节上迥异的步兵战术,教法军大呼头疼。

但他们还在坚持。

“你们记得圣少女的教诲吗!”德·比埃高声喊道,“你们记得她举旗的身影吗!她会在这种情况下后退一步吗!”

“不会!”士兵们齐声答道,狂热的战吼声中,意大利人的攻势终于受阻。

德·比埃双腿打颤,当眼前的敌人稍稍后撤,他才发觉自己的大腿上被戳了道创口,血已经不大流了,难怪他握着长矛的手如此乏力。他摇晃了一阵,被扶着倒在地上。

旁边有同样受伤的伤兵,捂着肋下的创口,还低下头安慰他:“别担心,阁下,像你这样的伤,天使珂赛蒂一定能把你救回来的。”

德·比埃想吐一口唾沫,可他现在唇焦口燥,斥骂不得,只苦口婆心地劝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天使……我们军队里只有一位真正的圣女!你们搞的这些崇拜,是害人的……”

“别乱动,别说话了。”有纤细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德·比埃眨眨眼,只看到一轮模糊的云波巾。

啊,是天使。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骑士团的援兵正源源不断地涌上山坡。

意大利人抓住的细小破绽,被少量法军不屈的勇气抹平,战线随即在春日的原野上铺开。包抄与反包抄,突破和反突破,激而不烈的战火正在延烧。

斯福尔扎立即感到有一点棘手。

“老兄,你不是对面不擅指挥吗?”米凯莱托挤进前来,又喋喋不休地朝他喧嚷,“我看着是比你差一点,可这些法国人都不怕死,你这厉害的也有限啊……”

斯福尔扎不管他,只细细地观摩法军的战阵。

山坡上那些敌人,用着什么木墙,分明只是诱饵!法国人的步兵本来是以孱弱为名的,可这些人列下的战阵却有一丝门道,让他手下的精兵都无从措手。

火枪集中使用,长矛分列进退,再加上法军本就拥有的骑兵优势。斯福尔扎恍然发现,自己得意的指挥水准,只像是扑向礁石的海潮,全然撼

动不了对方分毫。

不是自己的指挥不行……而是敌人有一种神异的战术体系。就像是再好的老铸甲师,也比不过米兰的水力冲压机一样,斯福尔扎恍然间有所明悟,瞬间便下了决定,传令兵流水价派出去。

于是全线交火了一个小时,意大利人终于露出怯意:火枪手和弩手延长了在盾牌后装填的时间,长矛兵也满足于和对面的矛杆互击,双方拿着四五米的长矛,却隔开六米以上的距离,安全地进行激战。

而勃艮第农兵就诚实多了,哭喊着冲上去,满身是血地溃逃,又被佣兵团的骑兵践踏驱赶,撞回法军战阵,一来一去,损失极大。借着他们的牺牲,佣兵团悄悄地调整着阵型。

“不能这么打了,想想办法吧!”第戎守备官罗兰冲到斯福尔扎面前,恳求道。

“再这样死伤下去,我不能和各地的贵族交代了,第戎也守不住呀!”

斯福尔扎便慨然道:“既然如此,你们便收拢败兵准备后退,我们来掩护您,只是变阵还要一会……”

他手搭额前,看了看正在逼近的勒曼格尔红鹰旗,笑道:“罗兰大人,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亲自去会会他。”

罗兰便感激地,看着斯福尔扎率亲兵冲入敌阵。

这意大利人还是很靠谱的,他想,公爵一发信便即出击,自己一说项便同意后撤,虽然有些跋扈,大概只是佣兵要高价的手段吧。

不过该卖还是要卖的,守备官当即掉头,准备扔下佣兵自己撤退,倘若替公爵省下这一大笔尾款,自己一定能得到嘉奖。

至于第戎?农奴炮灰遍地都是,第戎这样的大城市也不怕几门小炮,随轰随修便是了,坚守一两个月,公爵在北面还不把这帮法国人的家全端了?

罗兰畅快地笑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挽留声:“罗兰大人,表兄不是让你在这不要走动吗?”

他转过来,看到斯福尔扎那个一脸蠢相的表弟,一看就没有脑子,便耐心地哄骗他:“我是教我们的骑兵过来掩护你们,大家相互掩护,才能安心撤退……你干什——”

瞬间,罗兰的右腿一痛,连带他身下的战马也一声哀鸣,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