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130章

作者:顾闻涛

看着身边纷纷拔剑的勃艮第扈从,米凯莱托满不在乎地掂了掂手里的战锤:“刚刚,指挥官说了,让你不要走动。那话不是对你说的,罗兰大人。是对我的命令。”

说话间,战场上的枪声和喊杀声,都渐渐地停歇下去,陷入一种让勃艮第人毛骨悚然的沉默中。而随着意大利人的黑潮开始后退,法兰西人的铁流穿过战场向前,勃艮第人的眼中顿时充斥了更深的绝望。

终于,一位扈从忍不住了,大喊道:“他只有一个人,大家一起上啊!”米凯莱托便朝他笑笑,催马过去敲碎了他的脑袋。

20.彼时彼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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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如聚,炮声如怒,千骑竞逐逃亡路。

勃艮第的残兵崩塌如雪。步兵大批投降自不必提,而在法军骑兵的死死追逐下,勃艮第骑兵也被撕咬去了十之六七。

骑士团的士兵们都心怀舒畅,显然他们都明白,自此而去第戎,一路都畅通无阻。

佣兵团的士兵们也乐呵呵的,似乎全无改换门庭的苦涩。很快接受了现状,同刚刚还兵戈相见的敌军一起宰割友军。

就如他们的领袖,斯福尔扎同布兰度并骑,来到俘虏面前时,已经相谈甚欢了。

布兰度自认为,对斯福尔扎之生平素有所知,他世居地中海之滨,继承家传佣兵,理当唯利是图,两面三刀。自己这样有着良好名声的人,显然是比勃艮第公爵好得多的雇主。虽然如此,看到斯福尔扎的黑旗直冲过来时,他还是犹疑了一下,才上前同他接洽。

而斯福尔扎想的就痛快多了:虽然自己一直当着佣兵,但信誉比起眼前的勒曼格尔大人,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在意大利的流言中,布兰度可是反复无常的三姓家奴,想必自己临阵投降这等小事,勒曼格尔大人早已熟习,才如此爽快地接纳了投效。

错进错出间,二人各自觉得于对方神交已久,便略过前提,痛快地交谈起来。

“勒曼格尔大人,您这方阵,果然是家学渊源啊。”斯福尔扎作着浅显的恭维。既然身在军旅,他不可能对这新奇的练兵法不敢兴趣,但比起【兴趣】,斯福尔扎更在意这方阵的【威力】。

即使给法国人当一阵的狗,但只要能学到这样的兵法,来日便可横扫意大利!斯福尔扎,或许也将成为尊贵的王公之族,他作此想,并打算用攻克第戎的方案来做交换……

“想学?我教你啊。”布兰度只云淡风轻地说着。

通俗地说,布兰度飘了。在勃艮第本土的机动兵力损失大半,自军又得了一支不太可靠的援助后,他甚至连第戎都不放在眼里,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构想攻略勃艮第全境的计划了。

便随口将西班牙方阵的技术,许诺给斯福尔扎权作拉拢。反正他之前已卖给精灵了,也不差这一个。

佣兵头子稍稍凝重的眼神,和脸皮下惊叹慑服的心情,布兰度当然全没察觉。

“在作为统治者的气量上,果然我还差得远。”斯福尔扎私下里,同他的表弟感叹道。

布兰度给斯福尔扎的许诺自然还不止于此,他同佣兵团签了个持续到年底的大合同,抬高了战利品的分成比例,又从热那亚那里借来贷款,总算买断了一份可疑的忠诚。

热那亚人倒是挺高兴的,若布兰度能赶走勃艮第人,他们走罗讷河水道时便能省下大批税金——罗讷河连通了洛林和地中海,是现在热那亚同香槟联系的近道。

而若布兰度能打下第戎,那就更好不过!他们可以在第戎走十几公里的陆路中转,然后直接进入塞纳河水系,物流成本将进一步降低——第戎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地理优势,被罗马人选中建城的,因为这自古便是由意大利进入法国北方的要冲。

“看来攻克第戎,实属众望所归。”布兰度自嘲道。

“好啊好啊……”拉法耶特揪着胡子,满面带笑,让布兰度看了头皮发麻。他找老元帅来,本来是让他给自己泼盆冷水,教自己清醒点的,怎么这老东西也飘起来了?

“你懂什么。”老东西作一副嗔怪的神情,要是由贞德来做,布兰度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但看着元帅独目老脸,他忍不住别开头去。

然后,在布兰度看不见他表情的时候,才响起拉法耶特怅然怀念的沙哑嗓音:“无畏者约翰,曾经也是我们的朋友。那时候我和老色鬼都没什么钱,但约翰出手豪爽,我还记得他招待我们的第一顿酒宴,布锡考特……他就盯着贵的菜吃,太没出息了,作为侍从的我简直羞愧得想在地板上扣个洞钻进去。”

“就在前面,第戎。”拉法耶特轻轻地说,像是害怕将眼前烟雾般的回忆搅散,“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我又到了这里——也只有我到了这里。”

布兰度等了会,老元帅的呼吸渐渐恢复平静,他才转回头来。那只独眼又像平常一样,闪烁着邪恶的光啦。

“感谢你听老头子的唠叨。”拉法耶特道,“我知道你是来寻求建议的,那我便厚一下脸皮,这边确实有一些贵族可以供你利用……”

到了晚饭前,法军已就地扎好了营,四下追逐的游骑也都基本返回,开始计点今天的收获。

斯福尔扎也带着佣兵团的头目,出现在骑士团晚宴上,且没有什么违和感。让·布罗已经移席过去,诚恳地向他请教今天布阵的得失。

“贵军所用的步兵阵列,已经比我高明许多了。”斯福尔扎先只谦虚地推脱一番。

但让·布罗执意甚坚,声明道:“虽然如此,我也还是希望学到,我这浅陋的布阵在您这样的名将眼里,有哪些可资利用的破绽。”

求道者的纯粹,教斯福尔扎有些招架不来,而更要命的是,米凯莱托已经凑了过来

,大口一开,酒气扑面而出:“嗨,就你那破玩意儿啊,我看着都——”

斯福尔扎不得不捂住表弟的嘴。正担忧他的鲁莽引人不快,却只看到布兰度举起酒杯,朝军官们喊了一声:“敬吉尔。”

除拉法耶特之外的人也都举杯:“敬德·莱元帅。”便又说说笑笑,全不把米凯莱托的大放厥词放在心上。

“老兄,我真喜欢这帮人。”米凯莱托半醉半醒地说道,“嗝。”

布兰度在半途便离席,因为他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一个奸滑的统帅,带领一支精锐的步兵,在敌国的重镇外面,击败了敌人出动出来白给的主力部队。

然后,这支军队收押了大批俘虏,还在重镇之侧堂而皇之地大开宴会……要不是今天没下雨,他都想逼迫半数的人出去加班巡逻了。

即使如此,他现在也下定决心,不见第戎城的任何使者——尤其一男一女的组合,并马上赶到这支军队里,他最不容有失的人身边去。

医院里的护士和伤患,便意外地得到了统帅的即时慰问,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珂赛蒂扶着额头,稍显疲惫:“勒曼格尔大人,您怎么现在过来……”

布兰度四下张望,选了张熟面孔,在德·比埃身边坐下:“让娜曾同我,和已故的洛塞尔大人说过,我们法兰西最勇敢的,便是英勇负伤的人们。”

他又看着四下的护士,鼓励道:“而我更以为,照料这些勇士的人,同样值得我的尊重。你们应该享受今天的宴席!”

布兰度大手一挥,正准备叫随从将酒菜送进来。小修女却焦急地贴到他耳边,说道:“布兰度哥哥,伤员是不可饮酒的呀……”

他便拍了拍她的额头,朝一脸担忧的伤兵们道:“按道理,你们是不可饮酒的。”

“唉……”他们都低垂下头。

“但珂赛蒂同我据理力争了,仅限今天,你们每人可以饮上一杯。”

“耶!”伤兵们齐声欢呼起来,布兰度看到德·比埃更是在那带头高喊:“天使万岁!”

用美食和饮酒的权力做出贿赂之后,布兰度再提着小修女离开时,伤兵和护士们果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21.彼时彼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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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度一拿出表皮焦脆的烤鸡,珂赛蒂的挣扎立即就停止了。

可布兰度并不宠溺她,而要亲眼看着她将沾血污的围裙脱下,又细细地洗净了手,才放心地将装烤鸡的木盘奉过去。

看着她焦急的吃相,布兰度忽然觉得自己正在动物园里投食,让他忍不住发笑,又不得不板起一张脸:

“今天,仗还没打完,你就跑到一线去了?”

小修女悄悄地抬起眉毛,看见布兰度严肃的神色,才怯怯地问道:“又……给您添麻烦了吗?”

布兰度叹口气:“之前我也教你做过这样的冒险,似乎没资格说这种话,但你同让娜他们不一样,还是要尽量注意自己的安全。”

珂赛蒂便放下心,撸起袖子,展现她洁白的小臂和手肘,做出一副很有力的样子:“别担心呀,我也向让娜姐姐请教过的,可以保护自己。”

借着微醺的酒意,布兰度笑得前仰后合,但他过了会又想起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之前你还跟我说课业很重,让我少给你出临时测验的考题……”

小修女立即趴在他腿上,打起了呼噜。

布兰度不由得认真思考,为什么曾经纯良的珂赛蒂小妹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说她不能变的狡猾,可跟我学习,怎么会展现出这么低端的狡猾呢?这样半吊子的诈术,在堂堂的勒曼格尔侯爵看来……

完全抵抗不了呀。

他将珂赛蒂打横抱起,感觉到她全身绷紧,便安慰道:“安心,我知道我喝了酒,不会欺负你的,今天你自己睡。”

然而等布兰度离开的时候,身后的衣角还是被拽住。小修女用蚊鸣般的声音叫住他:“如果您……回去的太快,会被他们嘲笑的吧。”

布兰度扶额,这孩子都学了些什么知识!他认真地拍了拍珂赛蒂的脸颊,豪迈地说道:“放心,我布兰度行事坦坦荡荡,何须作伪?”

“想想办法,多缴获一些印玺,我好伪造勃艮第贵族的投效书。”转过头来,他便对部将们说道,背景音是对第戎的炮击声。

自香槟出兵时,骑士团随军带了铜炮十门,铁炮四十五门,经过连日鏖战,现在围攻第戎时,已消耗了一批,只剩下了三十二门铁炮……和四十门铜炮。

看到缴获的敌炮如此之多,布兰度稍微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的总后勤部在勃艮第,就不在洛林投入太多的资金了。

拉法耶特沉思片刻,问道:“我确认一下,布兰度,你需要的不是这些贵族同你重签效忠契约。”

“当然不要!”布兰度振声道,“若他们真投降了,我从哪里夺来土地和财富呢!我只需要虚假的投效书,用来在北面离间英勃关系,等我们回师击败了他们的联军,这边叛国的贵族还不归我们处置吗?”

“道理不错。”老元帅叹道,“但……布兰度,你不是国王。”

“我知道。”布兰度沉声说。

这一次对勃艮第的进军,可以说是自发讨敌,但如果要追究的话,也是违背王命的内战。

现今战云集结,英军再次投入了他们的极限力量,大战一触即发。国王虽没有荒唐到,命令布兰度不得抵抗,等待国际干涉的地步,却也没有允可他主动攻进勃艮第领内。

在这种情况下,布兰度攻略的土地,他的处置权非常微妙。

像肖蒙之类,在法理上属于香槟的,自不用说,布兰度只是收复失地。

或者贵族就只在勃艮第本土,被布兰度逮个正着的,也可以主动劝降——一位贵族献上两成土地,择木而栖,虽然会有恶名,勉强也说得过去。

但最大的一部分,是本地的贵族业已逃亡,或者正在勃艮第公爵麾下,暂时无主的领地。这一部分土地,不仅布兰度吞不下,甚至连国王也吞不下。

毕竟,这些领地的主人都手握重兵,或者据有绵密的关系网,牵一发则动全身。

内战打了这么多年,拉法耶特却还能在第戎周边找到贵族朋友,这便是这时代的现实了。

“不管怎样,先拿下第戎再说。”布兰度坚决地望去,铁铸的炮弹正在城墙上砸开裂隙。

斯福尔扎完全配得上他的合同,他不仅绞尽脑汁,向让·布罗提了几条阵列上的建议,还托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一份厚礼。

第戎城的守备图。

炮位,仓储,甚至于士兵和民夫集结的广场,都被让·布罗仔细研究之后,安排了火炮封锁。

像第戎这样的大城市,完全有充足的人力物力,顶着炮火修葺城墙的,但在这样的封锁下,不仅物资遭袭,民夫也很畏缩,只两三天工夫,城防已经开始衰弱了。

不过最关键的,还不是斯福尔扎的帮助,而是……

“我们这辈子都没打过这种富裕仗啊。”炮兵们感慨。

因为火炮和火药的富余,熟练的炮兵甚至要指挥好几门炮,布兰度将他们分成了炮组,还抽调了手脚灵活的士兵帮着擦洗炮管,运输弹药。

步兵们也很乐

意,毕竟炮兵打得越好,他们攻城的时候越安全,而且炮兵连日放炮,是有加餐的,要是摧毁了目标还有大块的肉吃,这帮闲的职位一时也炽手可热。

不过大部分被选上的都是火枪兵,毕竟他们专业还算对口。

第戎不愧为勃艮第家族的本据,虽然城池在炮火中颤抖,守城的军队和长官也都被俘在外,硬是顶了十天。连周围的村落和庄园都陆续投降了,第戎终究举着勃艮第的旗帜。

既然不肯体面,那就只能帮他们体面。

虽然这些天没空去四下解放农奴,可抓获的俘虏多呀,布兰度也不是剥削他们,而是教他们以劳动代替赎金,营造了一批长梯和攻城锤。

旋即,意大利军和法军同时发动了攻城,第戎上下全线激战,残破的城墙和疲惫的士卒,根本无法阻止两军如狂潮般的涌入。

到黄昏时分,勃艮第军的残余便在绝望中选择投降,此时的第戎城正在哀嚎。

或者说,划给斯福尔扎军的几个街区在哀嚎,对比之下,法军的控制区都能说得上秩序井然了。

“放火的判刑,见火不救的罚款,杀人与奸淫的罚款!”相比很识时务的巴黎,对第戎的处置就没有那么温柔,但有意大利人的衬托,第戎人未始不庆幸没被斯福尔扎划走。

甚至布兰度还见到,有市民在大街上逃亡过来,用大批财物贿赂守边的法军,祈求他们保护。

“丝绸很多嘛。”布兰度评价道,“不过第戎倒是离里昂不远了。”

里昂,即是丝绸之路在法国的终点,是法国的丝绸之都,当地甚至还种有桑树,育有蚕种。沿着罗讷河而下,第戎是商路上最大的城市,算是近水楼台,富商多蓄丝绸也算正常。

但那个人不正常。布兰度吩咐士兵,将丝绸分给意大利人几匹,把人带过来。

近上一些,布兰度便能辨明那股异常所在,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老富人……并不是人。

虽然这人头上没有犄角,身上也没有鳞片,但布兰度逐渐沸腾的血液,提醒着他,眼前的这一位,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龙。

奇怪的是,对方应该也有感应,却没有作任何反抗,只恐惧地等待布兰度的裁决。或许和他灰白的头发也有关,大约这条龙已垂垂老矣。

布兰度也很好奇,虽然他听过一些龙的名字,但毕竟除了崔丝汀外都没见过,便询问道:“这位……老先生?您叫什么名字?”

“juven……”他瑟缩地答道。

“好名字,juventus,是拉丁语里的青年。”布兰度笑道,“看起来您的心态还很年轻嘛。”

一瞬间他仿佛大脑过电,心想连李耳我都听说过了,遇到这人也不算离谱,便吩咐下去,在法占区为这位juven先生,和他苍老无须的阉人仆从找一处宅邸先安置下。

现在给大明写举报信还来得及吗?他阴恻恻地想道。

22.有样学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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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遥远国度的故事,且先放在一边。能在第戎城里遇到这样的异国来客,本身证明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