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16章

作者:顾闻涛

吉尔深吸了一口气:“首先是要有大车和能装在车上的小炮,其次是步兵的纪律……”

噗地一声,拉海尔和男爵都笑了出来。

男爵连连摆手:“哎呀,自克洛维一世一统法国以来,法国、步兵和纪律从来都是三选二的呀,我们法兰西自有采邑制的国情在此,就是查理大帝那时候复兴过重步兵团,搞出来也没法持久的。”

但这时是贞德喊停了他:“请元帅说下去,别打扰他,洛塞尔男爵。”

男爵只能讪讪地坐回去,捅了下布兰度。

吉尔只能磕磕绊绊地说着:“杰士卡……出台了一个四大纪律,我看是可以学来用的。”

贞德认真地问道:“四大纪律都有哪些条款呢?”

元帅这下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布兰度倒是被激发出了想法:“我猜一下,应该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一切缴获归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吉尔点了点头:“开头两句应该是对的,后面的……根本做不到吧。”

男爵附和道:“布兰度你还年轻,就算我们跟着布锡考特元帅的时候……”

贞德继续发动无情打断:“但杰士卡他们做得到。”

拉海尔这时彻底吃完了饭,放下托盘:“如果是狂信徒的话,做得到。”

男爵也陷入沉思:“信守纪律的人不多,但是信守教法的狂信徒确实不少。”

布兰度提议道:“我们是不是正好有一个能担当宗教领袖的角色?年轻漂亮,气度非凡,而且很能凝聚人心的那种?”

贞德一拍胸脯:“没错,就是我呀!”

吉尔茫然地扫了一眼四周,感觉自己像是失足跌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满身是泥的沼地蛇人们正举着大如伞盖的荷叶,绕着被泥水淹没的自己欢快地载歌载舞。

“你们认真的吗?”他喊道。

贞德微笑道:“当然是认真的,吉尔元帅,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正义】呀。”

25.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又飞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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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士们热烈地讨论着,贞德扶着脸坐在一旁,呆愣了几秒钟后,吉尔·德·莱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

“几个戏法,可以么?”他望着贞德,征求着施法的许可。

“请便。”

元帅从怀里摸出纸笔和鎏金的印章,飞速地写了封小信,掀开帐幕,信笺便如一只笨拙的麻雀那样飞上天空。

“毕竟……你们是那样把我请来的,我得向我的部下说明一下。”他有些局促地解释道。

贞德自如地点点头:“看起来您现在对我们的印象大有改善。”

吉尔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仍然觉得我做了一个不理智的决定。但是,是的,你们这里是我待着最舒服的地方了,不用随时担心背后会不会有一把匕首带来英国人的问候。”

贞德旋即皱眉:“考虑投降的人……很多?”

元帅苦着脸举起双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当一个满手血腥的疯子。”

“那样很不容易吧。”布兰度凑了过来。

“你不跟着一起讨论么,布兰度先生?”贞德挠了挠布兰度的头发,骑士浑身一颤。

“哈哈,”布兰度尴尬地笑了两声,“他们在讨论具体的条例问题,我就不耽误两位内行的讨论了。”

“公平地说,布兰度是这场讨论里贡献仅次于拉海尔的人。”拉海尔评价道,“因为他及时的离开。”

布兰度耸了耸肩:“正是如此。”

“那我们出去走走?”贞德提议道,说话间她已经迈开了步子,布兰度和吉尔也只能跟上去。

幽蓝色的广袤天空在坠向殷红的晚霞,营前的小溪边是一排妇孺在涮洗着锅碗,偶尔有更幼小的孩子们欢闹的笑声传来。贞德走在前面,每个看见她的人都上前问候,而她也予以热情的回应。

吉尔微笑着看向那些绕着贞德蹦蹦跳跳的孩子们。只是有些失落地发现,每当那些孩子们天真的小脸扭到他们这里时,上面的笑容便会立即凝固、破碎,然后匆忙地朝向别处。

“我这副样子太可怕了么?”他自嘲道。

布兰度认真地解释着:“不,应该是我给他们的作业还不够多。”

现在营地里军事上有拉海尔,后勤上靠洛塞尔,贞德每天出来走两圈就能聚拢人心,布兰度几乎快闲成了一个专门照管小孩子的清闲人士。

要是吉尔·德·莱元帅也骗上这艘贼船的话,布兰度不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摸鱼了吗?一想到这里,他又变得振作起来。

吉尔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她对这些人一直都这样?”

布兰度笑了笑:“在我看来,要是有人的行动像一个圣女,说话像一个圣女,那她就是圣女。”

“我同意。”吉尔淡淡地附和着。

“事实上我很奇怪。”布兰度好奇地问道,“您有着丰裕的财产,幸福的家庭,为什么您要在这种时候举起支持法兰西的旗帜呢?”

吉尔生硬地说着:“这些您是从哪听来的?”

“洛塞尔大人告诉我的,外面不都这么议论么?”

吉尔没有回应,夜幕模模糊糊地爬上头顶,他们在沉默中又走了一小段路。

布兰度大概明白了,也许吉尔·德·莱元帅的家境并不像流言中那么富裕,他的家庭关系可能也不和睦。

加上那份眼中萦绕的死气,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步入中年的社会人形象跃然眼前。

“我要做些什么才能加入你们?”吉尔最终说道。

布兰度笑了:“我还以为要从你收编我们开始聊。”

元帅摇了摇头:“没有必要,我对军事并没有什么才能,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

“在我看来,我们法国的军队中还有一半的军官不明白这一点呢。”

吉尔便捧哏道:“那另一半的军官是发现了这一点,还是坚持把住自己权位的吗?”

两人配合地笑了几声。

布兰度肯定地说道:“在我看来,从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您就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吉尔轻松地舒了口气:“那我回头就让人扩建营地,把我们的营地连到一起?”

“不。”

布兰度严肃地说着:“现在还不是时候。会有人不乐意看到我们这么痛快地联合的。”

他暗示的是两个人,而吉尔暂时只想到了一个。

元帅便醒悟过来:“乔治,先前告诫我说,你们是又一群凑到法兰西尸体上的秃鹫。”

“乔治,是您的表兄……宫相大人?”

吉尔点了点头:“他有他的计划,大概不会支持你们。”

布兰度表示理解。

做一个流亡朝廷的宰相可不是一件乐事,尤其是这个朝廷正朝不保夕的现在。布兰度稍微动用一下自己的小人之心,如果自己幸运地攥取了这个王朝的最高权力,手上还有一支亲信的部队,那么最好的选择应该是……

把法国卖个好

价钱。布兰度应该会这么做。如果没有遇到贞德的话。

想起贞德,布兰度一下就轻松多了,现在她的事业已经开始走上正轨,不再需要提心吊胆和筚路蓝缕了。

晚些时候,贞德像是一只巡视完了领地,志得意满的大型猫科动物那样回身。

“决定好了么,元帅?”她干脆利落地问道。

她当然不是在问吉尔·德·莱的去留,而是询问他准备以何种方式达成合作。

吉尔·德·莱弯下腰,亲吻她的手背:“我将服从您的命令,为你而战,女士。”

“呜呼!”贞德欢呼起来,“干得漂亮,布兰度先生。”

她猛地挥掌,和布兰度凭空交击,震得布兰度一阵手麻。骑士龇牙咧嘴地说道:“但是先别急着高兴,让娜,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吉尔低着头,默默地坦白道:“我首先要澄清的是,我并没有所谓的丰厚财产,我麾下的部队也并不都听命于我。”

“诶?”贞德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是元帅!不该是我国军队里的老大么?”

吉尔苦笑道:“老大……往往是空架子。那些寄存在我名下的财产,被我的外祖父支配着。至于我麾下的部队,大部分也都是表兄为了不引人忌惮才以我的名义召集的。”

“也就是说……”贞德吸了一口凉气。

“四舍五入,我们今天招到了一个人。”布兰度陪笑道,“这应该也算是我的绩效吧。”

26.希农人的格局,是和巴黎大不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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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农居民的格局,本来是和巴黎大不相同的。

在法兰西国的太平天下崩塌之前,这里只是卢瓦尔河谷中一座建成了五百年的要塞,并没有什么显赫的人物长居此地,因而居民们也多抱持着一种朴实的“淳古之风”。

遗憾的是,这种淳朴如今已荡然无存。

随着王太子的到来,各地流亡的官僚、贵族和士兵都汇聚于此,带给希农人的不只是值得夸耀的谈资,更多的是令人喘不过气的盘剥,同时伴着日渐高涨的物价。

他们对这个王朝的忠诚便飞快地风化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朝廷要员们尖酸刻薄的批评和讽刺。

首当其冲的便是元帅,吉尔·德·莱,他既没有什么功业,又年轻得过分;既苛待同僚,也管不住手下的士兵祸害百姓。

每当他那张苍白的脸出现在街头,连襁褓中的孩子也不敢啼哭,可当他的身影消失的瞬间,恶毒的咒诅又立即填满了希农的大街小巷。

昨天最热门的流言则是,他竟然被一群刚来到希农附近的流民俘虏了!

一开始听到一批什么追随着圣女的流民来到希农,希农人只觉得又是一伙骗子,这样的骗子去年已来了两次。因而希农人期盼的,是吉尔·德·莱手下的恶狼们,在那群外乡人身上发泄他们的恶意,以让自己过两天安生日子。

但接着便看到那群恶狼,丢盔弃甲地逃回。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吉尔·德·莱是被人抓走了。

此景,已使希农人大呼过瘾;流言,尤使他们心潮澎湃。尽管之后便有官方的消息,说元帅只是留下来吃了顿饭,答应帮助圣女转呈她觐见国王的请求,但显而易见地,已经没人相信了。

不知不觉之间,关于那个远道而来的圣女贞德的话题,渐渐将吉尔·德·莱当做垫脚石,成为了希农人最好奇的事宜。

于是从城外的营地中,一些隐秘的消息便也越过了城墙,走入千家万户。

关于她幼年受到天启的经历,关于她对保护平民的执著,关于她出众的容貌和魅力。什么安伯·洛塞尔、布兰度·勒曼格尔之类听起来很厉害的名字,也都成了她领袖能力的注脚。

而最显赫的名字还要数:艾蒂安·德·维尼奥勒。当听众一头雾水地问道这是哪位英雄好汉的时候,讲述者便要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嗨呀,你们这都不知道么?这位便是我们法国的第一勇士,骑手拉海尔呀。”

然后再胡编一通拉海尔单骑断后,喝断奥瑟音桥,吓得法斯托夫几千大军不敢追击的故事。听众无不目眩神迷,心驰神往。

大概除了坐在营帐里听布兰度汇报这一切的贞德吧,达尔克小姐正双手捂着脸,把自己埋在桌上,身体不停地耸动着,只不知是哭是笑。

“够了……”她瓮声瓮气地喊道,“我听不下去了!”

拉海尔倒是神色自若,他问道:“奥瑟音桥是什么?”

男爵答:“就是奥尔良城建在卢瓦尔河上的跨河大桥。英国人出现在南岸的时候我们把它拆了的。”

“拆了就好,拉海尔得去捡几块砖当纪念。”

布兰度端来木盆和湿面巾,贞德夺过去擦了几把脸,这才满面潮红地抬起头来:“布兰度先生,你早想好了这一步么?”

在布兰度疑惑的目光中,她继续说道:

“你告诉吉尔不让他直接加入,是为了不让宫相兴起戒心,但其实是不想让我们……我的名声受损吧?反过来利用吉尔的恶名的话,还可以让我们收获希农的声望。”

男爵捋须微笑,拉海尔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布兰度迅速地应承道:“当,当然了。一切都还在我计划之中。”

事实上,他对希农的声望并不看重。有贞德在,法兰西接下来的北伐显然会一片大好,届时兴复瓦卢瓦还于旧都,希农只会回到历史的角落中慢慢褪色,也许要等到拿破仑的时代才会为了纪念圣女迎来新一度的修缮。

他心心念念的是,【贞德】这个名字,目前绝不能激起另一个人的忌惮。

王太子夏尔。

即使整个世界都认为这个人是个适逢其会的庸才,布兰度也不敢对他有丝毫的轻忽。

比如十年前的勃艮第公爵,自认为已经在英国人的帮助下获得了内战胜利,洋洋得意地与王太子当面谈和。

然后他就死在了蒙特罗桥上,动手的是内战另一方的极端分子,王太子遗憾地无力阻止。

比如一年后的贞德,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毅然前去支援贡比涅城,被懦弱的守军出卖,勃艮第人玩起了两头拍卖的把戏,最终被英国人买走。

国王查理七世还是遗憾地无力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