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17章

作者:顾闻涛

尽管布兰度尚不知道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登上这个名单,但前两个名字就已经足够他做出判断,王太子夏尔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君主。

他现在在考虑些什么?

布兰度望向西面,视线仿佛穿透了帐幕,穿透了重重的石墙,落在了希

农行宫的最深处。

王座上的男人面容憔悴,形销骨立,正围着一领破旧的袍服,捧着一杯散发苦味的粘稠液体,欲言又止。

“雅克?我真得把这些都喝下去?”他问道。

光头的侍者没有回答,而是油滑地向边上看了一眼,夏洛特公主冷冷地说着:“夏尔,这是必须的。”

“真苦。”王太子评价道,把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顺手将杯子交给侍者,“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呢。”

公主仍然是一副满腹怨气的模样:“你应该早点让你的妹妹知道真相!”

夏尔无所谓地笑着:“国王被吓哭了鼻子,听起来比国王病的快要死了,要有趣得多,不是么。”

当然有趣了,公主的鼻子一阵酸涩,想起她这几天受到的那些冷眼,几乎又要流下泪来。

即使她知道,夏尔的举措还算得宜,反正已经输那么多次了,一个被人鄙视的君主总还能擦干眼泪站起来,可一个病入膏肓的君主,绝对没法压住底下臣子们的异心。

但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是,她的兄长居然连她也疑惧了,不肯告诉她这个消息。要不是宫廷术士雅克·科尔向她通报了这个消息,夏洛特公主现在还被瞒在鼓里呢。

王太子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拍了拍妹妹的小臂:“别哭,夏洛特。我这几天的消息确实有些隔绝了,你来告诉我有什么亟待我处理的吧。”

夏洛特想了一下,说道:“一位圣女等待着您的接见。”

这一生接见过的十几个圣女逐一浮现心头,稍微回忆了一下打赏她们的那些财货,心痛感随之而生,王太子脱口而出:“让她滚——”

他随即摇了摇头:“时势和去年不同了,又是你提出来的,想必这个女人对我们有用?”

夏洛特公主认真地说道:“是的,她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27.圣女,车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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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着王太子召见的日子忽忽然地过着。

洛塞尔照旧地和商人们打着交道,领着一些逃难来的匠人们,接了些希农城里的活计。贞德照旧地出没于妇孺之中,调解一些难免的家长里短。布兰度一边教管孩子们,一边收拢各类的消息,到晚餐时汇总起来,开一个不短不长的小会。

要不是拉海尔每日不辍地操练着营地里的士兵,布兰度也会恍惚,自己是落进了一幅田园牧歌的绘卷里,还是点开了一个《放逐之城》.exe。

但这样的日子终究不能成为永恒,他想。

营地的进项相对于这千多人的消耗只是杯水车薪,而奥尔良的局势同样不容乐观,不管是为了生活还是为了理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只会变得越来越糟。可请求递交上去了许久,希农行宫里就是没有任何消息。

布兰度理解不了王太子的想法。难道他只是个拖延症上身的普通人?还是一个紧握着权柄不肯放手,因此要尽力拖延他们耐心的吝啬鬼?

他一向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封建君王的,可哪有一位君王能够站在自己燃烧的庄园前,还慢条斯理地和消防员砍价呢?

因着这份焦虑,晚饭时分的气氛都显得有些低沉。除了——

“圣女大人。”吉尔·德·莱一脸兴奋地掀开帐幕,“有好消息!”

贞德放下餐盘:“拜托,吉尔,我说了别那么叫我……”

元帅毫不见外,在布兰度边上坐下:“哈,乔治老是让我叫他宫相大人,我习惯了。这消息也是从乔治那打听到的——”

“快说。”拉海尔不客气地打断道。

“——国王决定召见你了。”元帅顺从地揭开谜底。

说起来,吉尔·德·莱是无论在任何场合上,都坚持称呼王太子为国王的人。大约是因为他以这样的年纪受封元帅,对王太子很有一些“过蒙拔擢,宠命优渥”的感恩吧。

直到被贞德敲打桌面的庆祝声惊醒,布兰度才奇怪地发觉,自己怎么会去想那些事情?

忽如春风来,千树万花开。在这样大志得酬的好消息之下,男爵也开怀地笑了起来,吉尔洋洋得意地混入其中,就连竭力做出一副宠辱不惊表情的拉海尔,他的拳头也攥得青筋暴起。

“咳咳。”贞德轻咳两声,“好了,各位,你们该学学布兰度先生,没必要急着高兴,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是的,孩子们。在抵达终点之前,你走过的永远都是第一步。”男爵适时地出来卖弄了一下资历。

唯有吉尔身上的兴奋劲似乎还没过去,他喋喋不休地说道:“喔,圣女大人,我猜你肯定想多了解一下国王陛下的喜好,他是个简朴到可怕的人,上次阿朗松公爵来拜访他,国王只请他吃了一只不加调料的鸡,公爵就笑……”

“停。”拉海尔喝止道,“少女已经品鉴的够多了。”

吉尔·德·莱就像一只欢脱地摇着尾巴的柯基犬,一下子耷拉下来一样,表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畏惧和委屈。

不知道拉海尔擒住他时到底展现了何种暴烈的手段。

贞德宽慰道:“吉尔,关于王太子的轶事和觐见时的注意事项,他们已经教过我了。你如果还有什么可分享的……布兰度先生?”

少女把征询的眼光投到布兰度身上,他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吉尔,宫相大人对这事怎么看?”

吉尔·德·莱犹豫了片刻:“乔治……他觉得你们还是没安好心,但他支持陛下用你们试试看。”

本能地,布兰度判断吉尔在这番话里美化了一下宫相,原话恐怕没这么友善,他看到男爵也朝他轻轻点头。

“而且,他还觉得布兰度你是这支队伍的核心。”吉尔浑没把这句话当一回事,当众说了出来。

布兰度差点被一口水呛死:“为什么?”

王太子在三天前问了一句同样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公主答道,“陛下,您见过拉海尔将军,您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勇武足以让他匹敌百人。他的智谋也足以让他胜任将军。”王太子琢磨着说道,“最让我尊敬的,是他自知没有玩弄政治的能力,主动地走了一条骄傲而孤独的道路。”

“很高的评价。”夏洛特颔首,“那您觉得安伯·洛塞尔呢?”

“一头不抽鞭子就不会前进的老驴,死在了阿金库尔,只是恰好还没有被埋葬。”王太子笑了笑,“不过就算是这样,如果父王能有他的才能,现在朝不保夕的该是那帮尖耳朵。”

夏洛特叹了口气:“您总是不吝啬对人的夸奖啊。”

夏尔按了下脑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他们两人的能力,终究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什么挟持法斯托夫,雨夜突出重围,他们要是真有这样的能力,早就把英国人打垮了。”

“是的,所以真正凝聚这个团体的只有另外两个人。”

“让娜·达尔克和布兰度·勒曼格尔?一个小乡绅的女儿,和疑似布

锡考特元帅的私生子?哈,我知道该拉拢谁了。”

“陛下,后者是未经查证的谣言,安伯·洛塞尔一直在他们的营中,从没有承认这一点。布兰度也没有亲口表述他和布锡考特元帅的关系。”

王太子利落地宣告:“只要是有用的,我来给他作证也无妨,反正这些年为了抗击英国佬,我帮着各地贵族合法化的私生子也不是一两个了。”

夏洛特皱了下眉:“可是勒曼格尔家的人……”

王太子一摆手:“死得只剩几个妇人和吃奶的婴孩,不用在意。”

仿若一阵寒风吹来,公主打了个抖。即使她身体健康,她的兄长才是弱不禁风的那个。

勒曼格尔家的男人可都是为你而死的!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夏尔敏锐的眼神注意到了妹妹的不适,他又补充道:“我给他们添了一位成年的家主,他们应该感激我才对。我猜那家伙自称布锡考特之子,为得就是这点东西,他不会对孩子们多残忍的。”

他又甩了甩头:“我这样恐怕还不能接见他们,你看,我这个样子,心里的话根本藏不住。”

夏洛特只能无奈地称是。

王太子想了想,打了个响指,虽然他无力的手根本打不出声,但光头的宫廷术士还是如影子般出现在他身侧。

“我需要理智地交谈一个小时的体力,还得休养几天?”王太子问道。

“容我改一下药的剂量,最快两到三天,陛下。”术士回答,“可那样的话您的尊容恐怕……不太威严。”

“那没事了。”夏尔疲惫地靠着椅背,“夏洛特的化妆技术我一向放心。”

“过两天,你把这件事和宫相透个底……”王太子慢慢地闭上眼,嘟囔道,“……今天就这样吧。”

然而他并未得到他所要求的宁静,公主粗暴地摇晃着他的肩膀:“醒过来!陛下,你以为这世上就只有那帮圣女的事等着你处理么!还有布萨克元帅他们……”

眼皮沉重得像是钢铁的闸门,夏尔强打着精神,苦着脸对宫廷术士说道:“雅克,你有什么药剂能把我的妹妹变成猫么?或者把我变成猫也行。”

亮锃锃的光头在视野中一晃一晃:“陛下,您天才的思想为我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啊,另外,您有这么多事要处理的话,恐怕必须把正式的会见再推后一两天。”

“那么就是……”

五天后。

上千只眼睛躲在小巷和临街的屋子里,期待着那个在传言中活跃了许久的少女。君王和他的臣僚们缓缓地更衣,准备迎接一个他们认为是幕后主使的骑士。在这之外,还有一些尚不为人知的角色,暗地里搭好了另一个舞台。

他们所等待的人刚刚走到营地的门口,门前停靠着一辆刷着王室纹章的马车。布兰度正优雅地躬身引路:“圣女大人,车已经准备好了。”

贞德环视四周,满是雀跃着祝福和为她鼓劲的人们,还有一脸淡然的拉海尔和洛塞尔。她微笑着低头,扶起布兰度,然后扬手喊道:“让我们出发吧!”

28.法国人和英国人关于楼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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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德撑着窗沿,以曼妙的姿势探出半个身子,上午的阳光擦着塔楼的方顶照在她身上,那灿烂的光辉里还带着纷飞的花瓣。

“我还以为城堡的窗户都开的很小。”她回过头来说道。

少女双足所立的是希农行宫里的会客室,男爵和拉海尔都沉默地坐着,将养精神。倒是布兰度和贞德一直在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里应该是重新整修过。”布兰度判断道,“去除了一些防御性的设计,打通了几个房间。”

“为什么?王太子不是一个很节俭的人么?”贞德问道。

“年轻人啊。”男爵答道,“这里毕竟是太……国王陛下的居城,不管他再怎么节俭,该有的体面是要有的。”

“还有,记得一会叫国王陛下。”男爵补充道。

“唉……”贞德不乐意地叹气。

当前任国王死后,王太子夏尔理当是下一任的法兰西之王,然而其中尚缺失了两个关键步骤。

一个是先王被英国人俘虏过,被迫签了一份取消夏尔继承权,转让给英王亨利五世的条约。

另一个就是法兰西的首都巴黎,和历代国王的加冕地兰斯都沦陷敌手,王太子在逃亡路上自称为王总有些草台班子的意味,所以在这个城堡之外,人们普遍还是叫他为王太子夏尔的。

“注意。”拉海尔突然出声,三人悚然一惊。

“怎么回事?”贞德立即问道。

“一个直觉,不一定对。”拉海尔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上简陋的壁纸,“拉海尔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男爵轻轻地锤了下他的肩膀:“行了,可能是厨师的声音,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要学会放松,艾蒂安,总绷着这根弦会断的。”

“在打败法斯托夫前,拉海尔不会放松。”

贞德倒是站在了拉海尔那边:“我赞同拉海尔将军,我们要做好最周全的准备,确保我们的安全。”

“所以?”布兰度当然站在贞德这边,“需要我做什么?”

少女想了想,从布兰度腰间解下咎瓦尤斯,抱着剑坐下:“这下我们就安全了。”

然后她便绷不住脸色,踢踏着小腿笑了起来,拉海尔也摇头失笑,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咚咚。”

敲门声响起,布兰度左右看看,坐着的三人都望着他,便自觉地走过去开门。

迎面,白衣的侍者微微躬身:“请问,布兰度大人在吗?”

“不是什么大人,找布兰度的话,我就是。”

侍者更恭敬地弯了下腰:“宴会还有一时才开始,宫相大人想先见您一面。”

布兰度皱了皱眉:“有什么事么?”

侍者讨好地笑着:“宫相大人找人从来不用理由的。”

布兰度扭头,无声地看着三人。

男爵用唇语说着“吉尔”,大概是让他不要着急,如果出事就找吉尔·德·莱。

但另外两个人就离谱,拉海尔索性闭上了眼,而贞德则是伸出了大拇指。

我还没有和你们心意相通到这个地步!布兰度在心里吼着,然后转回头,对眼前的侍者说道:“请带路吧。”

两人一先一后地走过长廊,两侧挂着些模糊褪色的古画,布兰度感叹道:“真安静啊。”

侍者小声解释道:“不怕您笑话,我们的人手不足,大都调到宴会的后厨那边帮忙了。”

“这边。”他在一道狭窄的楼梯前停步,“大人在楼上等您。”

“你不上去么?”布兰度问。

侍者摇头:“抱歉了,大人,我本来还有别的差遣,是被宫相大人顺手叫来的,请容我提前告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