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20章

作者:顾闻涛

本就是法国人的贞德倒是适应地快得多:“您的意思是……如果能说服约兰德夫人重新合作,陛下就能组织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供我们救援奥尔良?”

国王扬了扬头:“我愿意稍稍向她低头,毕竟还是家人,但请你,圣女让娜,为我加持一些神圣的句子,就说我是聆听了主的教诲才愿意和她重归于好的。她对于你们这样的神迹和圣女一贯上心,如果得到了她的资助,是的,一切将如你所愿。”

“我明白了。”贞德点点头。

接着,国王目视了一番公主,夏洛特这才有些羞涩地问道:“请饶恕我的冒昧,让娜,请问你还是……贞女么?”

“当然是了?”贞德疑惑道,“您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布兰度突然就收到了两人怜悯的目光。

国王旋即说道:“那么,勒曼格尔卿,现在该讨论对你的补偿了。事实上,既然是战时,我也不绕什么弯子了,我自信夏洛特是法兰西数一数二的鲜花,你愿意做我的妹夫么?”

“嘶。”布兰度表面上一副惊讶的样子,实际上心里也很惊讶。

本来是听了雅克·科尔透露的风声,已经很有心理准备了,不过在烛影桌前近距离接触了这位公主,这份憔悴的美确实惹人怜爱。

贞德拍了拍他的手臂,感慨道:“我看了都会动心,何况是布兰度先生呢。”

公主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恰到好处地红了脸。

国王继续加着码:“你是布锡考特元帅的儿子,完全能匹配我的妹妹。我会先给你一个城堡举办婚礼,然后你尽可从王室领地中划走一个伯爵领,等到我们驱逐了英国人,除了阿朗松的公国之外,你还可再做选择。”

何其,慷慨。布兰度想道,这简直是一步登天。

朝为无地庭臣,暮为伯爵之尊,而且钦点成了两世元帅的名门之后,还有一个国王当大舅哥,将来说不定还有当公爵的前程……

项羽要有这样的大手笔,秦失之鹿哪还用逐?

一旦下定决心,国王就对贞德托付一切,而为了求一个安心,他又毅然地投出最丰厚的奖赏,力图把身为统兵大将的布兰度砸成一个铁杆保王党。

布兰度笑了两声,真想答应啊。

“但是,恕我拒绝。”

31.免费游戏,不花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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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布兰度看见夏洛特公主轻轻地舒了口气,但脸上更增添了几分羞愤。

小腿又被蹬了一下,不用低头他都知道是贞德在踢他。

傻姑娘,你们都不明白么?布兰度想着。

命运馈赠的一切礼物,在它背后都已标好了价码。反复强调免费的游戏,其实才是最花钱的。

如果他就这么收下这份礼物,首先勒曼格尔家显然不会开心,因为他冒领了布锡考特继承人的身份,男爵多半也会感觉遭到了背叛。

其次就是拉海尔,以及众多拼死拼活的法军将士,自己突然一步登天,国王却连给他们的军饷都凑不出来。这不就是挖掉了自己的根基,去换一座漂亮的树冠么?

国王又显然不是白给他一块领地让他退出军队的,按照法兰西的采邑制度,他是要给君王交血税的,因此就不得不自掏腰包去笼络亲信,在贞德的队伍里制造分裂,最终加深对国王的依赖。

——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也许事实反而会这样发展:

勒曼格尔家会笑着对自己张开怀抱,感谢男爵多年的抚育。

拉海尔毫不在意名利,士兵们只会被千金买马骨的行为激励天天想着自己也能一夜暴富。

国王更是慷慨地让他带着公主去地中海蔚蓝的海天之间先过几年没羞没臊的生活……

恐怕就连童话作家都不敢采用这样的设定……布兰度晃晃头,摇散这个想法。

“我受宠若惊,陛下,可我的荣耀不容许我接受这样的馈赠。”他正色道。

大概是他的演技太不过关,夏尔和贞德都露出了不忍直视的尴尬表情。

布兰度只能继续说道:

“我现在并未建立可以用来匹配您赏赐的功勋,圣卢堡的突围是靠着拉海尔将军的援护,杀死您城堡里的刺客是靠着让娜的救援。您这样的恩赏却是盖克兰和布锡考特都不曾得到的,若我仅仅因为我受了伤便坦然受之,就与奸邪小人无异了。”

因为查理五世有一个盖克兰,查理六世有一个布锡考特,查理七世自然会有追寻两位先王足迹的想法。就像刘备到了汉中的时候,也会像刘邦在汉中为韩信封台拜将一样,突然提拔起一个魏延来委以重任。

但布兰度不愿意应承这样一个愿景,因为他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能力。一旦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去应承君王的祈愿……

且不说里什蒙殷鉴未远,布兰度更担心自己被当街绑起来,为希农城的市民们改善伙食。

布兰度始终认为,这个时代的法兰西应该有且只有一位元帅,那就是圣女贞德,可就连她也会战败,也会失去君王的信任,布兰度不认为自己能趟这摊浑水。

“布兰度没有什么能力,陛下。若我持起剑走上战场,我便无法牵起公主的手。如果我向公主奉上誓言,我又担心我无法全心地去保卫这个国家。所以我已经做出了誓言,英国人一日不屈膝求和,我布兰度一日不封地成家。”

这下,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是真的惊异无比了。布兰度满意地想道。就连桌下蹬着自己的动作也轻柔了几分,似乎是脱了靴才踢的。

“啊。真是一位高洁得令人敬佩的骑士呀。”夏尔赞叹道,“可领地你也不要,美女你也不要,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吧?那我真要惭愧得无地自容了。”

布兰度想了想,图穷匕见:“我要……当团长。”

“什么团长?”三人一同问道。

“骑士团团长。”布兰度掏出了他一早准备好的方案。

中国大兵法家孙武曾经主张:致人,而不致于人。布兰度依循了这个观点,他聆听国王的方案,不管这个条件有多丰厚,都不被国王所调动,而是用自己的方案来调动国王的心思。

贞德当然不明白布兰度的打算,但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靠回椅背,表现出一副早有预料的姿态。

夏洛特公主的眼睛转了一圈,就死死地盯住了布兰度。

夏尔则是老神在在地举起酒杯:“绝妙的,想法。”

欧洲有三种骑士团:

第一种是古早的,十字军时代的三大骑士团:圣殿、医院、条顿。他们自主行事,有独立的军队和财政。但他们现在都江河日下,一死两衰,西欧这边天天喊着法或输英必胜,但是另两个骑士团的危急也是不遑多让。

第二种是君主们的白手套,譬如匈牙利的龙骑士团,英格兰的嘉德骑士团,将来勃艮第的金羊毛骑士团。他们帮助君主和贵族们建立一种比封建义务更紧密的关系,更直接地掌握国家的力量,更灵活地在其他国家培植势力。

第三种是英雄的兴趣使然,因人而兴因人而亡,不享有政治权利。就像布锡考特元帅的绿盾骑士团,他活着的时候那面盾牌是欧陆青年向往的圣器,他死后就只是一个英雄人物的墓碑。洛塞尔男爵也不再招募新的团员,作为最后的成员默默地守着这个骑士团直到死亡。

布兰度当然会选第二个,夏尔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否让公主殿下,稍稍屈尊?”

32.是不是开门的方式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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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和公主离开了密室,跟在他们身后的布兰度和贞德立即像被关进同一笼子的小猫狗一样互相敲打起来。

“圣女骑士团是什么东西啦,先生!我要羞惭得无地自容了!”

“那是-陛下-准备的名字!你打我做什么!”布兰度扶额,“你最后说那些干什么,没必要做到那一步!”

贞德用几乎咬着布兰度耳朵,轻声说道:“回去再说。”

她金色的眸子里映出布兰度碧蓝的瞳孔,他们各自都点了点头。

有些话不适合在国王的城堡里说。

当然,国王本人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毫不遮掩地向他的妹妹打趣:“看起来不管这位年轻的团长有多么精明,他都逃不开夏洛特的魅力啊。”

公主疲惫地叹了口气:“夏尔,夏洛特想用她卑微的手掌问候您高贵的面颊。”

“这件事我可不批准。”

“我想也是。”

国王得意地哼了哼,但他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夏洛特只能搀扶着他。夏尔把着妹妹的手臂,轻声说道:

“我会让拉海尔保护好你的,夏洛特,注意安全。”

夏洛特叹了口气:“说的好像这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一样。不管是约兰德夫人还是布萨克元帅,只要有一个人不愿意合作……”

“我是个脆弱的人,你最好祈祷它会顺利。”国王坚定地说道,“否则我只能向魔鬼出卖我的一切了,也包括你,夏洛特。”

尽管,让一个村女和一个怎么看怎么像骗子的骑士掌握全国的兵力,看起来已经相当出格了。

“来,我的圣女和团长。”国王强打起精神,热情地招呼道,“让我把你们介绍给我那华而不实的宫廷吧!”

宴会随着国王的重临进入了高潮,一波又一波的廷臣蜂拥而至。经过布兰度的观察,其中似乎大多是卢瓦尔河以北的官僚和贵族——也就是沦陷区的流亡人士。

就包括宫相乔治·拉特雷穆瓦耶,和他的表弟吉尔·德·莱也可以归类其中。他们都来自投英的布列塔尼公国,只是公爵还没有直接同国王宣战,也暂时没有剥夺这两位法国重臣的领地。

不过,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他们围上来的举措都更像是一种饶有兴味的玩赏。

在大多数,不,绝大多数人眼里,自己和贞德就像是一对进献给君王的奇珍异兽,是这个表面浮华实则嘈杂的宫廷中绝对的异类。

布兰度举杯举得手都麻了,他也渐渐明白,国王为什么要称这个宫廷【华而不实】。

北方的臣僚应该负责营造宫廷里【英法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氛围,而南方的臣僚则要想尽办法从土地上榨出兵员与财富。但布兰度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这样忠于职守的人。

北方人说英国人不可战胜,南方人说苛政比英国人更加艰难,更多的人不谈时局,谈起了公主的婚事,国王的健康,一些希农城里的风花雪月。

他没看到拉海尔,骄傲的将军像个社交恐惧者一样地逃离了这个宴会,或者按他的说法:“是那群废物的宴会从拉海尔身前逃跑了。”国王在转了一圈后也推说身体不适,公主也拉走了贞德说些悄悄话,布兰度简直羡慕的眼睛都要掉了。

但还不行,为了今后骑士团的顺利,布兰度只能在廷中厮混,尽力多认识一些人。

“孩子。”身后有人叫他,布兰度昏昏沉沉地转过身,就要举杯,酒杯却被一把夺去。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是个老教士,仔细想想,是之前国王躲在人群中时出言谏阻的那位老臣。他的眼睛正盯着布兰度的脸。

“抱歉……”布兰度都不确定刚刚有没有和他打过招呼,他确定的是他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了。

“别喝了,跟我来。”老教士伸出干枯的手,如鹰爪一般拽着布兰度走出人群。

“有……有什么事么?”布兰度问。

“乔治想见你,就是宫相。”老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布兰度一个激灵,像是ptsd发作了一般,本能地挣了一下。

没有挣脱,老人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着他:“还记得我是谁么,安伯的男孩?”

“啊……啊……”听到了男爵的名字,布兰度渐渐地放下了心,然后诚实的摇了摇头。

教士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的情绪,只是放缓了脚步,和他并肩前行,唠唠叨叨地说着一些故事:

“我突然收到安伯的信,要我务必帮他个忙,那时候我还心灰意冷地躲在乡下,看的我一头雾水。结果前天我就收到了国王的请托,要我来证明一个圣女的真伪,我就知道,那个爱哭鬼的心还没有凉透……”

爱哭鬼……是说男爵么?布兰度不由得有些想笑,同时也深深地感谢男爵动用了他的人脉。上个时代的老人们或许不直接掌握实权了,但这份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那几天翻了翻书,查理五世有吉耶梅特,六世接见过玛丽·罗宾,我们法兰西的王是有接见圣女传统

的。就是你们这个,女人直接从军,唉,实在也太离经叛道。照我说还是该由你来延续……啊,到了。”

一个仿佛忏悔室的小隔间前,教士拍拍他的背:“他们在里面等你。”

但沿路的冷风已经让布兰度清醒了许多,他没有直接入内,而是转过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请问,您的名字是?”

老人右手握住左手手背,端在腹前,威严地看着布兰度,答道:“热吕。曾经是图尔主教。”

热吕主教离去,布兰度的疑惑也解开了,绿盾骑士团名义上的总部便在图尔,男爵和当地主教混熟合情合理。

推开门,布兰度看见男爵和一个中年男人相谈甚欢。

很抱歉使用这样的修辞,因为他看见的不是在大厅里那个看起来睿智而深沉的宫相,而是一个谢顶,微胖,抱着男爵的手臂涕泪横流的乔治·拉特雷穆瓦耶。

我是不是开门的方式不对?布兰度一时间竟然这么想。

“喔,你来了。”宫相捏着手帕擦了擦脸,“坐吧。”

借着宫相擦脸的工夫,布兰度低声询问男爵:“你也认识?”

本来,吉尔·德·莱初见时就表现出,他们这一党人应该和男爵是泾渭分明的,但看着两人这一副忘年之交的样子,布兰度不得不怀疑,也许男爵是真的神通广大。

好在,男爵先摇了摇头,再眨了眨眼。

应该是说他不认识,但有办法混熟吧。布兰度勉强理解,然后赶紧做出问候:

“宫相大人。”

根据吉尔之前的介绍,布兰度推测,眼前的人更看重这个称呼。

不是代表他自己的【乔治】,也不是代表家族的【拉特雷穆瓦耶】,而是他所拥有的位极人臣的权柄【宫相】。

“布兰度。”宫相收起手帕,“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可惜发生了那种事情。”

布兰度会以为,宫相会很快调整好情绪,用精明强干的姿态和他对话,熟料呈现出来的竟然还是一副失态的样子,尾音里还带着哭腔。

他看了眼男爵,男爵只是低头喝酒。布兰度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相信那不是您指使的。”

从贞德那里了解到了后来发生的事态,布兰度断定今天的刺杀多半不是宫相指使,这对他利益并不大,反而要惹出不少风险。除非大家开启套娃思维,说什么我正是要利用你们的思想盲区什么的,那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但是——布兰度想,宫相未必就能完整地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只是现在没有纠结的必要而已。